我說,那你不能去別的店裏買?
阿布說,你不怕明天教導主任要……
我也趕忙打住他,說,我明白了。
阿布帶我鑽上路邊的一輛黑車,而且是一輛的黑色的桑塔納,阿布說,走。黑車師傅被突然湧入的兩個人嚇了一跳,結結巴巴的問,去哪兒?
阿布說,你往市區開。
師傅說,打表還是談價?
阿布說,你有表嗎?
師傅說,哦對不起,我以前是開出租車的。
桑塔納在水泥路上開的很越野,我擔心等開到市區,車裏會無緣無故多出來很多零件,但顯然我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為車子裏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多出來的零件了。
我問,師傅,那你怎麼不開出租改黑車了呢?
師傅把掉出來的手刹車重新按下去,淡定的說,出租開不下去了唄。
沒等我接下去問,師傅接著說,以前汽油什麼價格現在什麼價格,政府現在又逼全市的出租車全部改新車,還隻準租不準買。一天的租金要255塊錢,也就是我們半天全都是為別人白幹,新車比舊車排量高,政府又不補貼我們燃油費……
師傅艱難的轉了一個彎,艱難的闖過一個紅燈,接著說,你說,原先你們上車起步價隻要六塊,今年卻要九塊,我們賺不到錢隻好漲價,老百姓坐不起隻好坐公交,算來算去其實我們怎麼都是虧,聽說現在公交也要漲價,以前一塊錢現在要兩塊……
我說,那真是挺操蛋的,你們就不能打那什麼市長熱線嗎反映情況嗎?
師傅冷笑著說,媽的,市長熱線你以為我沒打過?我打過去一聽,有個嬌滴滴的娘們說……
我忙不迭的問,說什麼?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阿布笑的肩膀一聳一聳,師傅又說,後來我們恒通公司的司機們去南京政府鬧,抗議,公司經理還絕食。我們去了三天,也沒見到領導的影子,後來來了一大幫的警察,把我們全給趕回來了。媽的,這些當官的,不知道怎麼爬上去的。
阿布說,他要是讓你知道他怎麼爬上去的,他就不會爬上去了。
師傅想想覺得有道理,就說,就是這個理兒。我就不明白,他們成天說這是為人民服務,怎麼就沒為人民服務過一次呢?我教育兒子說,如果爸爸媽媽不在你身邊,有事兒就找警察叔叔。可是你看現在警察的出警速度,我這不是教壞了我兒子嗎?
我說,你要是整天都這麼想,那你肯定得鬱悶死。這世道就是你越不怎麼樣,你嘴上就越要吹牛皮。比如說我們學校有個搞文學的老師,他成天到晚一直在寫歌頌祖國歌頌人民的文章,到最後,祖國也不掏錢給他印書,人民也不花錢買他的書。後來這小子在浴室**的時候給抓了,被警察叔叔通報到他家,後來他老婆覺得太丟臉就跟他離婚了。本來他去偷偷**還不至於要離婚,你看警察給幫忙搗亂的。
師傅說,這不新鮮,後來呢?
我說,後來他就寫披露官場黑暗的書,寫的有點過火了,就又被警察逮進去了。警察就問,你怎麼老是跟國家政府黨和人民對著幹啊?他就說,我既然歌頌不了,還不能就事論事嚒?
警察就說,你就事論事我不反對,但是你要想想你的工資你的獎金這都是誰給你的?你要懷著一顆感恩的心。他就說,是是是,我一時糊塗。
師傅說,後來呢?
我說,後來他就回家了。進了兩次監獄,學校不要他了,現在自己開了一個修自行車的店,修自行車去了。我們從不去他的車鋪修,因為怕他把我們給帶壞了。
師傅說,那這人不就毀了嚒?
阿布接過話說,才沒毀呢,我看他現在倒是在把壞的變成好的,以前幹老師是把好的變成壞的。
師傅點點頭說,我沒聽懂,不過我知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車子緩緩開進市區,師傅因為怕路上執勤的交警要查他的車,怕順便就給沒收了。所以帶著我們繞了好大一圈子,我看看路上的行人,明顯已經變少,斑馬線上隻有幾個情侶在大膽的卿卿我我,不顧路上飛奔的車子,有甚者竟然操起相機,嘟起嘴睜大眼玩兒自拍。
師傅的意思是,現在的年輕人啊。
阿布和我的意思是,撞死他們。
師傅覺得不能撞,撞死**情侶倒好辦,萬一路上出現個老頭老太太,撞死也好辦,萬一沒撞死,萬一有個**,萬一這個**跑過去扶他們,那這個**就完了。
我們在靖江市最有代表意義的紅燈區附近下車,阿布問,師傅,多少錢?
師傅一狠心說,給二十塊錢吧。
阿布睜大了眼睛說,多少!二十!
師傅覺得很不好意思,說,那就十五吧,你看我現在生意也不是很好。
阿布摸出錢說,師傅給您三十,我以前坐摩的都不止十五。謝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