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中心醫院的VIP病房內,美麗的婦人腦後輕挽著黑色長發,顯得高貴而婉約。歲月已然在她的眼角篆刻下不可抹沒的痕跡,但她仍然是美的,美得安靜而祥和。此刻,她微微低頭,輕皺起眉頭,顯得無奈而悲傷。
寬大的VIP病房內,全然的白色中那一瓶血紅色的玫瑰顯得分外刺眼奪目。病床被輕微調整過,穿著一身病號服的少女正臥躺其上。她輕閉著眼,長長卷卷的睫毛微微閃動,一頭如瀑般的長發傾瀉在白色的枕上,陽光穿過落地窗戶灑在她白皙的頸部,她微微動了動身體似是有些不適,但這微小的動作卻令一旁的婦人瞬間擔憂了起來。
“別亂動,小心你的腿。”
她的聲音溫和而動聽,眼睛關切地注視著少女被醫生打了石膏掛起的右腿,生怕它再受一點點的傷害。
那病床上的女孩睜開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然而一聲不屑的冷哼令空氣瞬間凝結了起來。
美麗而高貴的婦人輕聲歎息,輕柔的聲音卻像是一把利劍刺向女孩破碎的心。
“蕾蕾並不是故意的,你別怪她。”
這句話刺痛了女孩的心,她這輩子最討厭聽到的便是這句話“你別怪她”。
“她不是故意的麼?”女孩冷冷反問,眼底的倔強蒙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你是她姐姐,總要讓著她。”
女孩的身體瞬間顫抖起來,淚水終是不受控製地無聲滑落,她定定地看著眼前麵容憂傷的母親,心中被絕望塞滿了。當天的那一場爭執,黃熙蕾步步緊逼,她節節敗退。有史以來第一次暴怒,有史以來第一次毫無顧忌地撕破臉皮,有史以來第一次底氣十足的動手打人,沒想到,最後一敗塗地的還是自己。
“媽媽你知道嗎?從小到大,我最最厭惡的就是這句話!我不欠她的,為什麼總是要我讓著她?平時她刁蠻任性我都能忍,可這次,她毀了我的夢想啊!我再也不能跳舞了!你明不明白,一個夢想對我的價值?”
眼神落在被吊起打著石膏的腿上,少女的臉色蒼白。她的芭蕾,她最愛的芭蕾,這輩子,再也沒有辦法體驗了。怨麼?自然是怨的。恨麼?當然是恨的。可是怨恨又如何?能讓一切都沒有發生麼?能讓她的腿恢複如初麼?能讓黃熙蕾來承受這一切麼?一路相爭,她終於還是輸了。
“心悠,媽媽知道你喜歡跳舞,也一直想考中央舞蹈學院,但是一直以來我都不讚成,一個舞蹈演員的生命太短暫了。其實這樣也好,考一個好一點的普通大學安安心心學點東西。你爸爸一直希望你能念工商管理的。”
任心悠倔強地別過頭去,不想麵對母親此時的麵容。
“你一直說蕾蕾任性,但她在大事情上都沒有逆過我和她爸爸的意。”
“不要總拿我和黃熙蕾比好不好?她恨死了你這個後媽,為什麼你還總是護著她呢?她要什麼就有什麼,到底誰才是你的親生女兒!”
任心悠不懂,她真的不懂,憑什麼她必須處處讓著黃熙蕾?憑什麼她的親生母親從來都不為她說話?憑什麼她就得落得錯過高考的下場?!憑什麼她就要摔斷了腿導致再也不能跳舞?!命運對她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婦人柔和的眼中閃過一絲深沉的悲傷,卻又馬上恢複了柔和的表情,隻是語重心長地勸導安慰著病床上的女兒。
“當然你才是我親生的。可是,蕾蕾也是我的女兒呀,她也是你的妹妹。自從我和你黃爸爸結婚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正因為蕾蕾不是我親生的,所以我才特別照顧她。而且蕾蕾和你不一樣,她一出生就沒了媽媽,個性難免偏執點,你一向懂事,難道就不能理解理解媽媽嗎?”
她聲音沙啞而疲憊。“媽媽,你回去吧。我要休息。”
“我可以留在醫院陪你。”
劉海遮住了任心悠泛淚的眼睛,她的逞強和孤傲容不得半點妥協。
“求你了!讓我一個人靜靜好不好?”
安靜的病房中響起婦人離去的腳步聲,那樣明顯地響徹在女孩的耳中,房門被輕輕關上了,就像是關上了她心中的光明。任心悠閉著眼睛,此刻才覺得漸漸平靜。算了,算了吧,沒什麼好爭了,就這樣吧,她從來就隻有自己。
一聲輕響,病房門緩緩打開,任心悠也緩緩睜開眼,頹然的聲音傳到他的耳中。
“媽媽,我說我想一個人靜靜,你又回來做什麼?”
半晌兒,沒有回答。
任心悠身子突然僵硬,眼睛死死地盯著天花板,居然沒有勇氣側首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