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之濱。
俏如桃枝的手無力的攤了下去,溫熱的血沾在飛穹的青玉佩上。
“池池……?”
盡管知道她被詔淩的刀奪了要害隻有死路一條,可當她真的永久沉睡之刻,飛穹還是無法相信。他甚至能聽見自己心髒破裂的聲音。
同時,幾縷晶瑩剔透的魂靈脫出鏤月的軀殼,流連不去。
“兩魂……六魄……?”
蘭薰不解的盯著熒光,“為何少去一魂一魄,難道鏤月早已出了輪回?”
“是的……辛夷曾聽夙玄伯伯說過,當年飛宇哥哥將東君殿下和常羲殿下囚禁在不周山,就是因為他們打碎了鏤月姐姐的一魂一魄,還毀了青女姐姐贈給飛宇哥哥的箜篌。昔何哥哥現在的箜篌,是他費盡心思重塑的,卻在意義上永遠不能彌補青女姐姐的那個。”
蘭薰頓時更為淒涼道:“怪不得花弄影要研磨風生獸的腦漿,原來是給鏤月續命,如今,鏤月這樣的下場,實在……”
純白的魂魄還飄舞在空中,像是守護神一樣圍住飛穹,淡淡的縈繞在他身側。
飛穹用長簫把它們收入其中。
“池池,你放心,師兄定將你的魂魄送回故裏。”
——那地方,我永世不忘。
曾經在那,因為八荒散人屠殺染疫之人的命令,池池的哥哥被當著她的麵殺死、焚燒……
她在少不經事時就被送上峴山,而同齡的別家女孩卻在爹娘的身邊受著寵溺疼愛。
一入峴山,十二載光陰轉瞬即逝,她再沒有見到爹娘,甚至連他們的喪禮她都錯過。爹娘多了幾根白發幾道皺紋?池池不知道。而之後終於得以見到的兄長,一日之間也失之交臂。
終此一生,池池從家裏得到的唯一一樣東西,就是那枚製作並不精良的青玉佩。
她不是一片飄零無依的葉子,而是一隻有家不能歸的雛鳥。
她曾被天帝罰了生生世世專克親近之人,可天帝不知道吧,在這之前,她就已經孑然一身了,罰與不罰又有何異?
這之後,飛穹在辛夷的陪同下,去了池池的故裏。
那是距離巫山不遠處的一座小村。
兩千年滄海桑田,曾經的村落已在無數戰火的洗劫中蕩然無存,剩下的隻有離離野草,歲歲枯榮。
立在蒼茫原野中,飛穹將簫中的殘魂釋放,看著它如同找到了歸宿般盤旋在這片土地上,隨著時間的流逝,煙消雲散……
這便是永出輪回之人最後的宿命。
……但是,落葉歸根……池池,師兄帶你回家了,這裏,曾經是塊最美的沃土……
堆起一座墳塋,豎起一塊墓碑,飛穹將池池的名字刻在其上。
——公孫池。
公孫,是池池的姓,也是軒轅黃帝一脈的姓氏之一。
一曲《鳳凰令》從長簫中誕出,引來五鳳九凰壞繞於墳塋,哀啼不止。
或許也隻有飛穹這樣飽受生離死別的人,才可以體悟到《鳳凰令》的精髓而傳神演奏。飛宇亦如是。
不遠處的辛夷,發髻被冷風吹起,悲哀蒼涼的感覺填滿渾身每一處。
眼前白色的身影,被辛夷眼中的淚氤氳模糊。
她仿佛看見,三個身穿道服的少年少女在暢談飲酒,在切磋劍術。可再一眼,那幅溫馨的畫麵便碎了,徒然剩下一個白衣男子,孤獨的吹奏青霜,積壓著滿腔哀鳴。
“飛穹哥哥,你別太難受……”
辛夷隻能這樣說,輕步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將溫暖傳入飛穹心底。
而幾乎同時,遠在七襄觀的夙玄真人突然渾身冰涼,這種異樣的感覺,讓他明白,是鏤月去了。
“徒兒……徒兒……”
不禁喚著,夙玄泫然欲泣。
而翦滌也感知到鏤月的消亡,她衝出屋子,仰頭,卻隻能看到泛白的天空。
“鏤月姐姐,當年你和我一同侍奉弄影主人,姐姐對我照顧有加,這份恩情,我始終記掛,縱然你騙我利用我。”
……我們的名字,還是主人為我們取的——鏤月為歌扇,裁雲作舞衣——那本該是和樂安泰的仙界生活,可一切的變故,原來在久遠之前就已經注定。
“鏤月姐姐,我知道,其實你我真正所求的,也不過是閑雲野鶴與世無爭的日子吧。怎奈我們向歧路邁了一步,便一輩子回不到正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