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微微傾頹蕭瑟的語調,卻渾厚的像是大殿裏緩緩而奏的編鍾築缶。這聲音蘭薰怎會陌生,分明是、分明是——她激動道:“你到底是誰?!你是不是、是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黯然低喃:“你既已有傾心之人,又何必執意為難我,若我不是‘他’,你又當如何抉擇,許多事情,不知道反比知道要好。”
“我……”蘭薰百味陳雜,傾而,卻更為堅決道:“我從總角之齡起,就覺得有人一直在暗中守護著我,而我也常來這片竹林,與他傾談。可自從我封神而去,至今兩千多年了,卻再也不曾見到他……兒時那般溫暖的夢,我不願一而再再而三錯過了!”
纖細的手,已抖得不成樣子。
“所以,蘭薰求你,就讓我看清你……好麼?求求你……”
麵前的人深深歎了口氣,到底是拗不過她——這般的柔腸百結,卻又倔強如斯。哪怕再向前走天會塌下來,她也毅然決然的不回頭。
顫顫的,這人轉過身來,耳鬢、側顏……然後整個人都麵向蘭薰。
這一刻,蘭薰狂跳著的心,赫然就如停駐一般。
她盯著這個人,不由張開嘴唇,卻一個字也吐不出。
那刀雕般的輪廓,蒼冷的就如亙古山脈,溫暖的又比桃林溪水,縈繞在蘭薰眼前。而那對深不見底的墨瞳,就是全天下的風景彙聚於此,也趕不上那輕輕一眼。
蘭薰突然喉間一酸,下一刻便情潮狂湧,眼淚決堤。
她哭喊著撲入他懷中,緊緊抱住他,淚如泉湧般打濕黑色的衣襟。
“真的是你!傻瓜!你這個傻瓜!為什麼總這樣默不作聲的守護我!從前的竹中仙,如今的楚燃竹……你為我做了這麼多,卻連見我都不願,你又知道我是怎樣一番心境嗎?!”
竹中仙眸眼中漸漸透出無奈的纏綿,終究是無法自控,將蘭薰緊緊摟住,嗬護在懷中。
“我畢竟是青女大人的心腹,為她盡忠,便要監視於你。但是,年複一年,我看著你長大,守護你成為了習慣。”脈脈傾訴,深情而黯然,“不知不覺,我竟不敢再直視自己的初衷,直到你升去天界,我才知……相思之苦,令人斷腸。”
聞言,蘭薰顫抖的依偎著他,哭得更加洶湧:“我那時年少氣盛,不懂情愛之事,但封神後身邊無你的感覺,卻好冷清好寂寥……可現在我懂了,自我下界邂逅你開始,你一直包容我,幫助我,鼓勵我……蘭薰不後悔迄今為止的一切,隻要能和你真正相認,隻要你還陪在蘭薰身邊!”
乍然抬起頭,真誠勇敢的直視入他深不見底的眼眸,蘭薰道:“不知為何,青女的神力讓我墜落於此,我知道,楚燃竹清醒之後一定會來救我的。我會告訴他,你就是他,他就是你!我……蘭薰說什麼也要伴在你身邊,再也不要與你分離了!”
竹中仙訥訥無言,萬千種感動從淤積的心底深處衝出,一時間,仿佛無數彩虹在眼前升起。
他再次將她靠在胸口上,“……蘭薰,如果一切能逢凶化吉,我亦會傾盡一生的時間,與你長相廝守。”
“如果……不!不是如果,是一定可以逢凶化吉!我相信可以……我相信你,我相信他!”
情到深處無怨尤,這段遺失了的愛戀,當蘭薰終於將之拾起的時候,她甚至願意站在離恨天的最高處,向著全天下宣布——自己找到了前路,找到了歸途,自己再不懼怕未知之事,並且,將堅定不移的相信,一定會有奇跡降臨!
……我是誰……這裏是……何處……?
一個遠古的夢,逐漸清晰的鋪滿楚燃竹的腦海,連貫的演繹著昔日的一切。
他看見了飛宇,這個悲痛至極的男人,找來巫山,對他道:“青女已死了,是被八荒散人害死的,你知道嗎?!青女的三魂七魄,也被八荒散人打散了,你還在這裏等什麼,青女不會回來了!你是她的輔神,是她的心腹,你就是死,也要把青女的魂魄找回來——!!”
飛宇那歇斯底裏,宛如指天控訴的悲鳴,曆曆在目。
然後再發生的事,都一點點的,再現於楚燃竹的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