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蘭薰深深歎了口氣,“有些事情,不論怎樣反抗都無濟於事,因為怕是早就被定好了……唯有聽天由命。”
侍女雖然還想力勸,可最後還是變作強笑:“那就不說這個了,小姐難得回來,我去為小姐做點宵夜。”侍女退下。
兩廂愁思,兩腔憐憫,卻難以像那中天明月般赤誠可見。
蘭薰知道,哪怕侍女再關心她,也是出於不想失去主子庇護這一原因。
她蘭薰,是沒有朋友的,不會有。
這夜過得漫長,隻因蘭薰在說不清滋味的夢中翻來覆去。
她夢見一個穿著霜青色衣衫的女子,折下巫峽畔的湘妃竹,細心的為她的心上人製作一架鳳首箜篌。
十指纖纖,含情脈脈,那種真實的感覺,竟仿佛是蘭薰自己。
然後,在不遠處的石磯上,安然坐著一個黑衣的男人,正望著一江細水。他的側顏,雕鏤著美麗的風霜,竟好像是蘭薰在岐山追尋的那個背影。
……竹中仙——?!
這時,那女子的心上人從竹林中緩緩走出。
這是個風流倜儻的儒雅之人,可是蘭薰看不清他的相貌。隻見他來到女子身旁,寵溺的喚道:“青女……”
——青女——?!
蘭薰赫然驚醒,竟是出了滿床單的汗。
青女……殷商時代莫名慘死的霜降女神,傳說她與那驚天動地的凶劍“蒼殛”有關……可是為什麼,那個黑衣服的人,像是竹中仙,他為什麼會和青女同在一處……
不知怎的,蘭薰一往深處想,便覺得有種怨念在自己體內叫囂。夢裏的亦真亦幻,還有此刻莫名其妙湧出的悲情,讓蘭薰百思不得其解。
……為什麼我會覺得……我便是青女呢……?
……還有竹中仙,你又究竟是什麼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一日見不到你,便不信你已不在人世……
總之,翌日蘭薰依約來到昔何的迷霧之林。
迷霧之林古木參天,籠著淡淡的雲霧,亦真亦幻,讓人不知不覺間就能安下心神。想來昔何定是久居於此,才養出個超然閑逸又體貼入微的性子。
踏著片片落葉,在淺霧中漫步,耳畔,飄來了叩擊心扉的撩弦之聲。
這是箜篌的音色,定是昔何在演奏。
薄而不破,輕而有質,絲韌如蒲葦,音脆如泉流。二十三支弦,在昔何十指之間,便譜寫成喜怒哀樂,描繪出芸芸眾生。
蘭薰不覺喃喃:“箜篌……據說能惹得芙蓉泣露,香蘭綻笑,今日一聞,始知不是誇大。”
“自然不是誇大。”有人回應蘭薰的話。
竟是天樞星君。
他的身影由一片淺霧中慢慢浮出,清晰,定格。
“向北辰大人問安。”
蘭薰笑道:“你方才說‘不是誇大’,難不成我的北鬥星官天樞,還曾專心通習過音律?”
“隻知一二,不敢賣弄。”
“我亦願聞其詳。”
天樞便問:“大人可知曉此箜篌之名?”
“聽昔何提過,是叫‘凰來’,莫非他的樂曲真能引來鳳凰?”
“不假。”天樞道:“昔何音律超群,眾所不及,吾曾親眼目睹,昆山的鳳與凰,被他的一曲箜篌吸引而來,哀啼不止,久不離去。據言,那日他所奏的,便是《鳳凰令》。”
“《鳳凰令》……?有所耳聞,似是首悲哀至極的曲子,師妹曾言,隻有心懷無比傷痛之人,才能將此曲奏得出神入化,甚至令鳳凰哀鳴。”
天樞道:“吾也是這樣認為,曲由心生,唯有那些親身經曆過生離死別之人,才可將樂曲奏得感天動地,令聽者喜怒哀淒。”
兩人細說至此,昔何的身影已朦朧現於霧中。
此刻,花弄影掛著嬌美幸福的笑容,跪在箜篌畔,頭倚著昔何的膝,靜靜聽這繞梁神韻。
一音一顫,一頓一挫,皆是萬般美妙,含情脈脈。
蘭薰與天樞一看此景,便自覺的站定,遠而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