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文藝評論卷(2)(3 / 3)

十二月十日

(本篇原載於1920年12月17日《清華周刊》第203期,署名“一多”。)

敬告落伍的詩家

“告人此路不通行,可使腳力莫枉費。”

——胡適

詩體的解放早已成了曆史的事實,我今天還來攻擊“鬥方派”的詩家,那不是一個笑話嗎?可是如今真有不能不拿笑話當正話講的情形呢。

清華本不曾識過文學的麵。新文學的聲音初傳到我們耳朵裏的時候,曾惹起一陣“吳牛喘月”的聲潮,但是那值得了些什麼?新的做了一回時髦,舊的發了一頓腐氣,其實都是“夏蛙語冰”,誰也不曾把文學的真意義鬧清楚了。

到了1920秋天,國文部忽然心血來潮,添了一門美術文,把一堆《兵車行》《將進酒》《琵琶行》《永和宮詞》一類的“陳貓古老鼠”又搬出來賣了一回。看,不獨美術文的講義是詩,便是國文、外交史、倫理學、文學史,哪個教室裏不談幾句詩?惹動一般人興會盎然,躍躍欲試。老師們又常用“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的陳話來鼓勵鼓勵。於是人人都搖起筆來,“平平仄仄……”的唱開了,把人家鬧了幾年的偌大一個詩體解放的問題,整個忘掉了。唉,真有《桃花源》裏“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遺風啊!現在周刊新辟了一個文藝欄,我恐怕不久那些《晚眺》《圓明園懷古》《遊大鍾寺》《哭亡友某君》等等的玩意兒都要出現了呢!

括達括達,一齊在岸邊大道上往前走。

好夢初醒的人,

今番再不使出一點腳腿的本能來,

可就要“拉下”了。

——沈兼士

我誠誠懇懇地奉勸那些落伍的詩家,你們要鬧玩兒,便罷,若要真作詩,隻有新詩這條道走,趕快醒來,急起直追,還不算晚呢。若是定要執迷不悟,你們就刊起《國故》來也可,立起“南社”來也可,就是做起試帖來也無不可,隻千萬要做得搜藏一點,顧顧大家的麵子。有人在那邊鼓著嘴嘲笑我們腐敗呢!

若要知道舊詩怎樣做不得,要作詩,定得做新詩,看看下列這幾篇文就夠了:

《我為什麼要做新詩?》

——胡適(《新青年》六卷五號或《嚐試集》)

《談新詩》

——胡適(八年十月《星期評論》五號)

《新詩的我見》

——康白情(《少年中國》一卷九期)

胡適(1891—1962),原名嗣穈,學名洪騂,字希疆,後改名胡適,字適之,筆名天風、藏暉等,其中,適與適之之名與字,乃取自當時盛行的達爾文學說“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典故。安徽績溪人。現代著名學者、詩人、曆史家、文學家、哲學家。因提倡文學革命而成為新文化運動的領袖之一。

(本篇原載於1921年3月11日《清華周刊》第211期,署名“風葉”。)

悼瑋德

這樣一個不好炫耀,不肯盤剝自己的才力的青年作家,他的存在既沒有十分被人注意,他的死亡在社會上諒也不算一件了不得的事。這現象談不到什麼公平不公平。

在作品的產出上既不曾以量勝人,在表襮自己的種種手法又不像操過一次心,結果,他受著社會的漠視,還不是應該的?瑋德瑋德即方瑋德。方瑋德(1908—1935),字重質,安徽桐城人,新月派詩人,1935年5月9日因肺病逝世,年僅27歲。死了,寂寞的死了,在幾個朋友的心上自然要永遠留下一層寂寞的陰影,但除此以外,恐怕就沒有什麼了。曆史上的定價是按成績折算的。這人的成績誠然已經可觀了,但他前途的希望卻遠過於他的成績。

“希望”在深知他的人看來,也許比成績還可貴,但深知他又怎麼著,你能憑這所謂“希望”者替他向未來爭得一半個煊赫的地位嗎?地位不地位,在瑋德自己本是毫不介意的,(一個人生前尚不汲汲於求知,難道死後還會變節?)倒是我們從此永遠看不到那希望形成燦爛的事實,我們自己的損失卻大了。

方瑋德

瑋德死了,我今天不以私交的情誼來哀悼他。在某種較廣大的意義上,他的死更是我們的損失,更令我痛惜而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