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我和兒童文學(1 / 2)

先說我是怎麼寫起童話來的。

我的第一本童話集《稻草人》的第一篇是《小白船》,寫於一九二一年十一月十五日,我寫童話就是從這一天開始的。接著在十六日、十七日寫了《傻子》和《燕子》;隔了兩天,在二十日又寫了《一粒種子》。不到一個星期寫了四篇童話,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了。這種情形不止一次,那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到三十日,也是六天,寫了《地球》、《芳兒的夢》、《新的表》、《梧桐子》、《大喉嚨》,一共五篇。一九二一年冬季,正是我和朱佩弦(自清)先生在杭州浙江第一師範日夕相處的日子,兩個人在一間臥室裏休息,在一間休憩室裏備課,閑談,改本子,寫東西。可能因為興致高,下筆就快些。朱先生有一篇散文記下了那些值得懷念的日子,中間提到我寫童話的情形,說我構思和下筆都很敏捷。我自己可完全記不起來了,好像從來不曾這樣敏捷過。

我寫童話,當然是受了西方的影響。“五四”前後,格林、安徒生、王爾德的童話陸續介紹過來了。我是個小學教員,對這種適宜給兒童閱讀的文學形式當然會注意,於是有了自己來試一試的想頭。還有個促使我試一試的人,就是鄭振鐸先生,他主編《兒童世界》,要我供給稿子。《兒童世界》每個星期出一期,他拉稿拉得勤,我也就寫得勤了。

這股寫童話的勁頭隻持續了半年多,到第二年六月寫完了那篇《稻草人》為止。為什麼停下來了,現在說不出,恐怕當時也未必說得出。會不會因為鄭先生不編《兒童世界》了?有這個可能,要查史料才能肯定。從《小白船》到《稻草人》,一共二十三篇童話編成一本集子,就用《稻草人》作書名,在一九二三年十一月出版,列入《文學研究會叢書》,因為我是文學研究會的會員。

《稻草人》這本集子中的二十三篇童話,前後不大一致,當時自己並不覺得,隻在有點兒什麼感觸,認為可以寫成童話的時候,就把它寫了出來。我隻管這樣一篇接一篇地寫,有的朋友卻來提醒我了,說我一連有好些篇,寫的都是實際的社會生活,越來越不像童話了。那麼淒淒慘慘的,離開美麗的童話境界太遠了。經朋友一說。我自己也覺察到了。但是有什麼辦法呢?生活在那個時代。我感受到的就是這些嘛。所以編成集子的時候,我還是把《稻草人》這個篇名作為集子的名稱。

在以後這三年裏,我隻寫了六篇童話,我記不得了,是一位年輕朋友查到了告訴我的。一九二五年的“五卅”運動把我的注意力引到了別的方麵,直到大革命失敗以後,我才寫了一篇《冥世別》。當時,無數革命青年被屠殺了,有些名流竟然為屠夫辯護,說這些青年是受人利用,做了別人的工具,因而罪有應得。我想讓這些受屈的青年出來申辯幾句。可是他們已經死了,怎麼辦呢?於是想到用童話的形式,讓他們在陰間向閻王表白。這篇童話不是寫給孩子們看的,所以後來沒有編進童話集。我在這裏提一下,是想說明有些童話可能不屬於兒童文學。給文學形式分類下定義本來是研究者的事。寫的人可以不必管它。

一九二九年秋天,我寫了《古代英雄的石像》。這篇童話引起好些誤解,許多人來信問我,這個石像是不是影射某某某。我並無這個意思,隻是說就石頭來說。鋪在路上讓大家走,比作一個偶像,代表一個實際上並不存在的英雄有意義得多。後來續安徒生的童話,作《皇帝的新衣》,我也並不是用這個皇帝影射某某某。一九三一年六月,我的第二本童話集《古代英雄的石像》出版,一共收了這兩年問寫的九篇童話。寫得少的緣故,大約是做了許多年編輯工作,養成了不敢隨便下筆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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