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黃泉難渡江樓月(2 / 2)

她隻離開了北京半年,卻恍若隔世。

這半年裏,她仿佛經曆過了人間的一切感情。她一天又一天的追逐著皇甫千軍,因為他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怒而狂喜癡迷過,迷茫彷徨過,心如刀絞過……兩人攜手生死過也並肩逍遙過,很多歡喜很多折磨,太過激烈,一生隻要一次就已經足夠。

有的時候,她真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還回得去。

不僅僅是回得去無錫,還有回得去兩人攜手並肩的交情,回得去那一心愛他的癡情。

畢竟,所有的事情都已經挑明,她是浮影左護法,他是至臻閣閣主,縱使她可以在明知道一切的情況下愛他,他也不一定會在一切都坦白的情況下接受她。

五年一諾,難道真的隻是一個笑話?

曾經的誓言曾經的比肩,在身份位置的真相下其實根本微不足道。

她不知道該怎麼做,一邊浮影的位置難以推卻,一邊對皇甫千軍的感情無計消除。

也許,隻有在那禦花園乾西的鵝黃身影麵前,她才能讓整顆心都歸於安靜,好好的想一想這個問題了。

至於今日,不妨教醉,三萬六千場!她思量著,輕斂紅衣,步入鴻記酒樓。

身後的探子亦不加遲疑,幾個飛身跟上來,也買了酒在她遠處微酌。

她輕笑,一杯一杯灌下去,維以不永傷。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皆老。

於嗟闊兮,不我活兮。於嗟洵兮,不我信兮!

從港口回來,皇甫千軍打馬路過弦河,江月樓上歌舞不休。

“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新幹瘦,非幹病酒,不是悲秋!休休。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

心底最深的地方,突然絲絲的痛起來。那些他以為再也不會憶起的過往突然如全部擁了上來,一時之間,雙刀熾手。

煙花易冷,人事易分。

如果說華年似水為何還不退去,如果說人生如夢為何還不醒來?

其實林帆澈並不是他認識的第一個浮影,不是。

他人隻知去年他親手誅殺了兩個混入至臻閣內的浮影,卻不知他亦親手放了另一個浮影。

因為那個人也是浮影中的掌權者,那第三個浮影就是他親手安插進來的。

自那人以後,皇甫千軍風流倜儻廣收男寵,上到世家公子下到煙花少年,哪個沒有被他染指過?隻是沒有人發現,被他寵幸過的那些人,一眸一笑,一舉一動,都隱隱約約有些地方相似。

就連唐靜都有一雙絕類的桃花眼,笑起來彎彎的變成兩個月牙。

他不是沒有想過遺忘一切,與唐靜的訂婚其實就是代表著他告別過去的決心,他喜歡唐靜,雖然不是愛情。

隻是那個纖弱堅強的身影出現,打亂了這一切。

那人也是一雙桃花眼,隻是笑容從來都是輕輕淺淺一鉤極少將眼睛笑成月牙。她身材瘦弱性格謙和,除了也是浮影之外,一點都不像他。

一點都不像他……嗬,卻也是騙了他。

他至臻閣閣主皇甫千軍,平生最恨的就是被人欺騙!

他冷笑,方斂回心神,又聽到江月樓上兀自清唱:“唯有樓前流水,應戀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

相忘誰先忘?傾國是故國!攬風如挽袂,執手似初嗬。

他從來不在乎身邊的人的身份,從來沒有。

隻是那隱瞞和欺騙,讓人心寒。

那一日,兩人的白衣皆紅,不知沾染的是誰的血,他手執黃泉雙刀,他卻已是手無寸鐵。

可那又如何?如今的兩人,已是進無攻處,退無境地。

他最終還是放下了刀,他說:“你走吧,你的身份,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長風獵獵,掃盡繁花。

於是他走了,漸行漸遠,再也就沒有回來過。

皇甫千軍清楚,林帆澈與他不一樣,至少林帆澈的確是真心愛著他的。

可那又有什麼不同呢?那浮影的身份他們永遠不能擺脫,那些浮影的規矩他們無法逾越。

他們,都再也回不來了,不肯回來,也不能回來。

江月樓,江月樓,端得好名字。隻是不知道這江月,照得幾雙離人!

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隻有相隨無別離。

恨君卻似江樓月,暫滿還虧,暫滿還虧,待得團圓是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