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悵晚看著刑組少女遞上來的報告,微微一笑。
他此時正側坐在床上,一身白衣纖塵不染。黑黑的長發直直的拖下來,愈發顯得此人瘦弱嫻靜。他那麵容並非南宮洛雲的邪魅無雙,相比之下眉心一點朱砂更映得皮膚蒼白。可是那氣質,卻是超凡脫塵勝卻世間一切色相。
微咳了一聲,他輕輕用手帕掩住嘴,拿開手帕時上麵已經多了一抹血紅,那略帶紫色的唇上也薄薄染上了一些。
“公子悵晚!”刑組的少女驚叫,卻被他拒絕:“我無妨。”淡淡的搖頭,他安靜的開口。
“欒緞。”看著一臉驚慌的少女,悵晚不由放輕了語氣,“你做我的隨侍有多久了?”
“回公子,欒緞從一十四歲起開始服侍公子,至今已經有三年了。”少女低頭,自己亦是孤兒,受浮影恩澤長大。五歲時被分入北堂,武藝中上,姿色中上,才學也是中上。十四歲時在武場,一不小心失手傷了前來視察的刑組組長獨孤悵晚,當時陪在他身邊的還有浮影的京師護法。她到現在還記得京師護法那時的樣子,那個纖細矮小一襲白衣繡鸞的少年。他看著她,目光從冰冷的青色麵具下射出,安靜卻充滿蕭殺的氣息。
縱使是浮影弟子,她也不過是毫無殺人經驗的十四歲少女而已。然而那投來的目光是血腥的,是切切實實帶著死亡氣息的。她想喊,卻喊不出聲音來,她想逃,卻邁不開腳步,這時一個溫和疲倦的聲音傳了來:“帆,你嚇到她了。”
“這樣的浮影,留她又有何用?”聲音很輕很慢,略帶一絲沙啞,“悵晚,她傷了你。”
“你不要我要。”把欒緞拉到身後,獨孤悵晚安撫著盛怒的左護法,“帆,我身子已經是如此了,你還要為我多造殺孽嘛?”
左護法沒說什麼。從而,她撿回了一條命,還因禍得福進了最為難進的刑組。公子悵晚知道她膽小安分,也不讓她接觸組內事務,隻是做做幫他收發消息之類的事情。
欒緞就是公子悵晚的賜名。把她和公子悵晚送回刑組後,離去的左護法的白衣背上正好繡著一隻彩鸞。公子悵晚笑了笑就說:“既然你沒有名字,又是左護法饒了你,要不你就叫做欒緞吧,好不好?”
話還沒說完,這位蒼白纖弱的刑組組長就咳嗽起來,指間的白絹上沾滿了鮮血。
“公子悵晚——!”直到那時,她才明白,左護法為什麼會如此的盛怒。自己的那一擊,十有八九會加重了獨孤悵晚的病情。
“我沒事……”淡淡的笑了笑,獨孤悵晚搖手,長長的睫毛垂下來。他雙眉微皺,倦色滿麵,額心一點朱砂鮮豔欲滴。
“欒緞。”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獨孤悵晚從桌子上抽出幾份文件,連同手裏的一起遞給沉浸在回憶中的少女,“坐下來仔細的看看,然後告訴我,你是怎樣想的。”
接過紙來,欒緞仔細的翻看著,這是公子悵晚第一次交給她任務,她緊張的手都在顫抖,“公子……”
“且先不計在無錫的其他浮影。你覺得,在這玉壺冰的四人之中,誰最可疑?”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描畫著相思紅木書桌上麵的紋路,悵晚低聲問。
“現在浮影的機密被泄到了至臻閣和岐黃穀……從至臻閣來說,自然是姬芷沁的可能性最大。可是偏偏無錫的這些變動,也都是她第一個覺察到通知我們的。”仔細的看了一遍,欒緞小心翼翼的回答,一邊偷窺著獨孤悵晚的臉色,“公,公子悵晚?”
“也許,她報出無錫的浮影傷亡,正是為了引開眾人的目光。”微笑著安慰著欒緞,公子悵晚柔和的說,“那麼,岐黃穀的叛徒又是誰呢?”
“香如故是南宮穀主的三寵徒之一,可惜在穀裏的呼聲並不高。她既不是穀主的首徒又不是穀主的養子,若真得立一大功,繼承岐黃穀的勝算便會大上幾分。”雖然同是浮影的成員,但是欒緞所見過的隻有姬芷沁一人,對於其他人她隻能妄猜,“可是那袁舞醉也有幾分嫌疑……芷沁在最新消息中不是彙報,她與岐黃穀私傳消息……”
“最後還有李玉瀧,他也很可疑。在這樣一個危機四伏的地方,他會什麼也看不見?可是他隻是略略彙報與芷沁組長相認的事情,其它半點也沒有提及。要麼就是他自己做賊心虛;要麼就是他打算冷眼看另外三位爭鬥,自己坐收漁翁之利。”
“玉壺冰裏麵的人,還真的都是聰明人嗬……”聽著欒緞分析,獨孤悵晚不由微微的笑了出聲,“隻是,隻怕算盡機關太聰明,反誤了自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