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同學中,有很多父母都是高官或知識分子。有時,聽同學打電話給母親,叫“darling”、“親愛的老媽我很想你”,她真的很羨慕,她是永遠不可能對自己的母親說出這樣的話的,而她的母親也不會對她說一句“我想你”。她的成長環境和她們是不一樣的。她從不在別人麵前提起自己的父母。她漸漸被城市同化,也學會了吃麥當勞,偶爾也和別人一起去喝咖啡,去唱歌。很多時候她在想,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啊,而她母親的一生都沒有這樣的生活質量。
有一次,她回家過年,母親看著她的花邊牛仔褲、“美寶蓮”璀璨唇膏,搖了搖頭。她不以為然,這些都是自己掙錢買的。她越來越覺得和自己母親之間的代溝太深。這代溝的產生,不光是因為她們是兩代完全不同的人,在她看來更多的是自己的母親沒什麼文化。她無法給她的母親講國內外的什麼事件,她的母親隻關心糧食的產量、莊稼的收成、孩子的成績。
吃飯的時候,她竟然覺得自己的母親吃東西的聲音太大了,而且她第一次發現母親竟然像個男人一樣吃了兩大碗米飯。她的心裏不由得反感起來,盡管另一個聲音告訴她,這是你的娘,不管怎樣你都要尊重她。可是那種看不慣好像已經在她心裏發了芽,根深蒂固,讓她不由自主地想逃離。
五
大學畢業,她考上了國家公務員,終於留在了自己渴望的京城。不多久她就找了個北京“土著”男友,感情還算不錯,可她從不去他的家,害怕人家的父母問起自己的家庭情況。於她,那是一個疤痕,她不想示之於人。每個月她總是按時地寄500元回家,給弟弟妹妹上學用。她想,對父母,她已經做到仁至義盡。
她學會了和身邊的人攀比,在這個貧富差距巨大的城市裏,她的欲望不斷地膨脹。穿衣服要名牌,手提電腦和珠寶什麼的都不能比人差。為了顯示自己良好的家境,她給男友也買了很多東西,而這些是她的工資所無法滿足的。
最終,她被查出挪用公款10萬餘元。男友沒有和她一起承擔,從她的生活裏消失了,而平時的那些朋友很多也是對她躲之不及。隻有幾個死黨把自己婚嫁的錢都給她墊出來了,可是離10萬還差3萬多。她整個人崩潰了,才24歲,她不想坐牢啊。最後她甚至想到了一死了之。
她的母親是從她最好的朋友那裏知道這個消息的。電話打到了村支書家,讓人家去叫她的母親。她的母親聽完了朋友斷斷續續的話後,愣了很久,沒說一句話,最後堅定地對她的朋友說:“告訴我的娃,千萬別想不開,有娘在。”
她的母親一生不曾求人,為了找換女兒命的錢。她拋下尊嚴,一家親戚一家親戚地借錢。她賣掉了家裏的幾頭豬,賣掉了幾乎所有值錢的東西。她每月寄的錢母親都一分沒動地存著,是為她應急用的。終於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湊齊了3萬塊錢。
那一次,她的沒有出過縣城的母親在上大學的妹妹的帶領下第一次到了京城,到她租的小屋裏。母親看到她,第一句話就是:“孩子,你受苦了。娘給你做點兒好的。”便開始在廚房裏忙碌起來。
妹妹在她的身邊給她講著母親是怎樣籌錢的。“姐姐,你知道嗎?你一直是娘的驕傲啊。娘一直以你為榮,在心裏是最喜歡你的。姐姐,你很少回家,可能不知道,娘曾了我們的學費去賣過血。這一次娘也去賣了,她還讓我一直瞞著你。”她的心一點點地被融化,最終抱著妹妹號啕大哭。
身高不足一米六的矮小的母親,做好了她最愛吃的土豆肉絲和雞蛋湯。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隻是眼神裏的堅定讓母親變得高大,她掀開母親的衣袖,看到了親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針眼。“娘!”她第一次撲在母親的懷裏,像一個嬰兒在那溫暖的懷抱裏找到了重生的力量和愛。
“娘!”她第一次撲在母親的懷裏,像一個嬰兒在那溫暖的懷抱裏我到了重生的力量和愛。母親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針眼就是一個個驚歎號,告訴“我”,也訴我們:世界上誰是最親我們的人?答案隻有一個字: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