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小沙,您好!
好久沒給你寫信,別生我的氣!
上次把書寄還給你,不是我不願意接受您的友誼和愛情,那些書我都看了,收益很大,謝謝你對我無微不至的關懷和幫助。
親愛的,幸福在等著你,等著你!
哪天返滬,請來信告訴我一下,我好去車站等你。
您的××
1964,7,1清晨
我真懷疑這是夢!怎麼會有這樣的突然變化呢?於是我整個下午什麼事也幹不成了,唱呀,跳呀,還不停地朗誦自己的詩作。在等待休假返回上海的幾天裏,我天天沉浸在歡樂中……
7月9日,回上海的前兩天,晚飯後,L君又來找我,說有事要找我一談,語氣很嚴肅。
“什麼事?”
“小沙,你要千萬做好思想準備!”
我連忙說:“是不是我入團沒批準?家裏有人生病了?”
L君都說不是。我又說:“是不是要調動我工作?調離人藝?如果不讓我搞創作,那對我的打擊是最大的了。”
L君仍說不是。我心裏狐疑極了,那還有什麼事會使我難受呢?我如今是最幸福的人了,後天就要回上海和女友見麵,還有什麼能超越我這幸福呢?L君最後說了,我緊張地聽著,一字一句地聽著,他說:“是關於那封信的事。”
“那封信怎麼了?”
“那封信不是你女朋友寫的,是工作組小C和小Z共同策劃,由小C寫的。”“什麼?”真是晴天霹靂!
“這件事,本來隻是想跟你開個玩笑。可萬萬沒想到,你不但信以為真,而且是那麼狂喜,簡直讓我們不忍揭穿這個玩笑。本想等你平靜下來再說破,可你每天都是這麼激動,使我們越來越不敢說了。後天你就要回上海,我們商量了一下,再不說,要出事的,所以小C、小Z今天讓我來找你。他們對你表示深深的歉意,也希望你別為這件事而影響大家的關係……”
我隻覺得頭發暈,腿發軟,痛苦、失望壓迫著我每一根神經,我真擔心我會一頭栽進身前的小河裏去。L君走後,我立即奔到樹叢裏大哭……我不恨女友,也不恨小C和小Z。後者也許是為了使我在失戀之後歡欣一下,誰想到反而增加了我的痛苦。
後天到了,小C、小Z和L君相繼返滬休假。我沒回去。我決定暫時留在縣裏,一是怕回到上海下車後會觸景生情,二是想以工作抑製自己的情緒。我一邊拚命地寫作,一邊還在做自己的思想工作。我鄭重地將一首馬雅可夫斯基的詩抄在日記上:
誰要是
在十七歲的年齡
終日悶悶不樂
愁眉苦臉,
這類人——
頂多活到狗的年齡,
這類人過去不是
將來也不是青年。
青年是應該幹革命、幹事業的,怎能為失戀悶悶不樂,愁眉苦臉?這首詩中的政治含義使我平靜下來,使我由衷地認為愛情與革命、與事業相比是微不足道的。
這個時代早已過去了。我之所以重提這一塵封的往事,並非它是偉大的愛情,也並不是它有多麼重要的意義,如用今天目光來返視,反倒覺得那些事態真有些荒唐,有些滑稽。如果在我的初戀中還有什麼值得我留戀和珍惜的,也許就是我當時心態的單純:這還不光是我個人的單純,而是整個一代人的單純。
如果在我的初戀中還有什麼值得我留戀,值得我珍惜的,那也許就是我當時心態的單純:這還不光是我個人的單純,而是整個一代人的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