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文學期刊、詩歌期刊年度詩選(1)(1 / 3)

朵漁詩選

巴登維勒

我會在春天,和融化的雪一起離開。

——安東·契訶夫

1.雷蒙德·卡佛

我告訴你,我抽了四十年的煙,喝了三十年的酒

死神是我主動邀請的客人。但安東·契訶夫不同

這位貧窮的大師天生就不該死在這該死的病上

這就是他媽的命運,但我求之不得。

他是那樣謙遜、安靜、大度地,和他的結核病

做了多年朋友。我隻有在酗酒、寫作和釣鮭魚時

才是快活的。這就是我的不幸,真的,我告訴你。

3.西維爾醫生

七月的巴登維勒正遭受著熱浪,所有的窗子

都打開了,依然沒有一絲的風。我的病人

快不行了,我曾建議他食用些浸泡在黃油裏的

可可粉和燕麥片,臨睡前喝點草莓茶,除此之外

我也無能為力。那個晚上,我數著他的脈搏慢慢

從1變為0,0就是結束,對醫生來說,是這樣。

那個夜晚,沒有人聲,沒有喧囂,隻有寧靜、美

和死的莊嚴。一隻黑色夜蝴蝶飛進來,將油燈撲滅。

注:本詩參考使用了內米洛夫斯基《契訶夫的一生》和雷蒙德·卡佛《差事》等傳記資料。

原載《都市》年11期

吳投文詩選

養狗記

養狗之後

我的性情有所變化

在不知不覺中

我變得像它的父親

而它的母親

也由我一身兼任

我還是它的同伴

和教師

充當一個陪襯者

讓它成為主角

這當然還不夠

我需要學習它的語言

到把這門外語混熟的時候

我已經忘記自己的語言

有時候看起來還像它的戀人

這怎麼說呢

在它清澈的眼睛裏

我的影子像一團火焰

有時它躲進黃昏的柵欄裏

獨個兒眺望童話裏的替身

我也在眺望自己的替身

卻無法跨越一道火的柵欄

要理解一隻狗並不容易啊

當我受困於自己的內心

它領著我慢慢往回退

退回到原始的空白之中

原載《芳草》年第3期

王小妮詩選

荷塘之五

冬天的荷塘滿滿的鏽。

黏在一起的老銅錢

舊時日一樣沉

倒閉的銀行一樣重。

壓得這海島哦

輕飄飄地就快飛翹了。

滿眼的老物

看不到誰還活著

在死裏頭活著,就是這類似的蒼黃。

該飛的都飛了

我的後窗鏽死在這枯塘上。

人問:有戲嗎

人答:沒戲。

原載《作家》年第13期

劉向陽詩選

無題

在喧嘩的街頭

遇到你,一身俠氣

披堅執銳

遊走水深火熱中

我知道,堅硬的外衣

裹挾著你柔嫩的潔白

當一一細細剔去

那些偽裝與矯飾

我滿嘴江湖味

舌尖舔到你鮮美的秘密

原載《安徽文學》年第8期

梁平詩選

儒家學宮

雍城的青石路通向北宋,

儒學在這裏落地。

一座堂而皇之的儒家學宮,

距錦城百裏之外,

讓那些秀才趨之若鶩。

四麵八方的文墨,

或點或染,或酣暢淋漓,

浸潤了名不見經傳的小城。

小城有了大學問,

即使曲阜飽學春秋的孔子有靈,

也會徹夜難眠,難以置信。

悄無聲息的洛水流淌向遠,

向一種遼闊。河岸上奔走的風,

浩蕩無痕,大音希聲。

明末那場飄搖的風雨,

搖動窗欞,掀開屋頂上的瓦礫,

砸得地麵生疼,

生出書生的扼腕長歎。

學宮坍塌,一片狼藉裏,

線裝的《論語》一頁頁脫落,

呼呼作響,四處飄散。

天空到處是雨做的雲,

一碰就會變作傾盆的悲戚。

青石路病臥在地上,

石頭與石頭之間長滿雜草,

土地裂開了嘴,卻沒有一點聲音,

所有的路指向不明。

那個當朝的康熙,

在折子裏看到這個學宮,

重新裝訂了失散的《論語》。

儒家學宮的每一片新瓦,

都是皇恩浩蕩,書香浸泡,

幾落幾起,依然醇厚,

重新彌漫大街小巷,百世流芳。

原載《作家》年第8期

李少君詩選

大霧

連續一周的大雨終於消停

樹木們一身濕漉,也歇了口氣

舒展開新嫩的葉子

昨夜的一場爭吵卻還在繼續

綿長的積鬱揮之不去

一如這彌漫的大霧仍在繚繞

她清晨就出了門,也沒有說要去哪裏

我們的小木屋就在半山中

屋後是叢林修竹,屋前有一條小溪

她也許是去了那片竹林裏溜達

也許是在溪水邊的石頭上靜坐

我心神不寧,傾聽著她遲疑的徘徊的足音

我傾聽了一上午,終於按捺不住

那足音似乎一直隱隱約約沒有過間斷

那大霧也久久盤桓,不肯消散

有過一隻小鳥探頭探腦來暗示過什麼

足音、鳥鳴和她的麵容交替閃現又隱沒

我伸出頭去,仍不見人影

我仿佛看到她正在隨手采摘野果

草地上結著一個又一個小小的水網

霧消隱了泥濘地上所有清晰的腳印

我感到她還在山中,又好像已經不在

大霧隱瞞了她已經遠去的真相

大霧掩飾了她早已消失的身影

原載《大家》年第2期

方文竹詩選

和同事老魏走在雪地上談一年的收入

皖南的雪一下一年就過去了

潔白的雪正紛紛地下下班途中老魏趕上我

嘿今年還不錯比去年多了八千五

可我把公休假也用上了幸虧剛才又領了兩千五

這個嘛老婆是不知道的說罷他捂了捂膨脹的衣袋

盤算著這筆錢的用處家庭的私人的

畢竟忙了一年啊頭上添了幾片雪

說到這老魏顯出幾分悲傷

一個小單位年內腦溢血走了一位

退休的走了兩位

一個青年女職工與一個男人私奔了

錢多錢少不是一樣過嗎

其實老魏知道我拿的比他多

飛雪在天空編織著童話我自語著

要想富就要脫離單位找到十種致富的辦法

可是叔本華教導我們

適度的貧窮是人生的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