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東洋三萬裏,昭昭望北時(1 / 2)

淩州府往東三十裏處,碧浪萬頃,煙波浩渺,一艘艘弘舸巨艦來往不絕,岸邊弘舸連舳,巨檻接艫,交貿往返,日永不息。穿過車水馬龍,繞過坊間集市,一道連綿數裏的港口豁然而出,碼頭熙熙攘攘,熱鬧非凡,貨物堆積如山,時令鮮果,菜蔬米糧,綾羅布匹,瓷器陶石,花茶藥草……

又一艘巨碩的商船緩緩靠岸拋錨,膚色黧黑的船老大走出船艙與岸口翹首等候的商賈搭話,“哈哈,胡某遠去東洋半載,此次收獲頗豐,宋老弟你可有賺頭了。”

商賈諂媚道:“胡二哥好本事,東洋水路一向不太平,海寇橫行,官賊阻道,又有天雷與暴風肆虐,要在這浪花上摘出幾片金葉子殊為不易,胡二哥能凱旋而歸,定是財路亨通,有福之人,我等小打小鬧的行腳商日後可要仰仗胡二哥照顧一二了。”

“胡某幹的是刀口舔血的買賣,過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哪兒來的福氣之說,隻盼著哪天結一場善緣,老天能放我一馬。”說到這裏,船老大心中一頓,眼神飄忽不定,忽的想起船中那性子沉悶的少年,恍惚片刻接著道:“好了,說正事,三十七個昆侖奴,十二個新羅婢,另外還有一百石的火硝藏在艙底,你速派人卸貨運走,其餘大宗貨物我再尋人轉手。”

商賈心中大喜,昆侖奴和新羅婢都是權貴大戶人家的搶手貨,那火硝乃是禁物,若日拿給匠人調配一翻,便是開山炸石的物件。不過一般人不敢收這火硝,但是敢要這貨的人就不差錢。

商賈藏喜於心,麵色誠懇道:“承蒙胡二哥如此照顧,我宋錢明也不是渾人,胡二哥若是有事相托不妨直說。”

“哈哈,一樁小事!”船老大笑一聲,扭身對船艙喊道:“秦小子,還不下船來?”

艙門順聲而開,一個劍眉星目的少年自船艙拾階而下,行到岸邊便收住腳步,見有外人,對著宋錢明作揖一禮,道:“胡大叔,喚我何事?”

胡老大道:“這兒就是淩州地界了,你若是要去京城,便在這兒下船,往西行到江城依著龍象山脈一路向北,淌過湯穀河再行百餘裏就是京城了。”

少年聞言,眼神有些迷茫,浩瀚九州,不識寸土,他並不是寧朝人,不熟中原山川城阜,卻要從這淩州千裏迢迢去往京城,不禁有些茫然。

少年沉吟半晌,躬身行禮,“多謝胡大叔一路照顧,此去京城了斷俗事,便再回淩州尋您,若是胡大叔還看得上秦小子,願效蛇雀之報。

話音落下,少年揖禮便走,船老大一把拉住少年,一雙鐵臂親熱的搭住少年的肩膀,“秦小子,你急甚?”

宋錢明心中一跳,從未見過船老大如此親熱待人,海上討生活的都曉得,胡二哥乃是這東海邊上實打實的人物,能縱橫東洋三千裏,靠運氣萬萬是闖不來的。

船老大笑道:“你我雖是萍水相逢,卻也是共曆生死,你助我在東洋逃出生天,我就要結一份善緣,你心有萬難,不與人說,我胡某卻偏偏要幫你。”

船老大把少年推至身前,對宋錢明道:“先前說結一份善緣,讓老天放我一馬,喏,這小子便是我的善緣。”

宋錢明笑道:“既然是胡二哥的善緣,自然也是我等貴客,不知胡二哥是想讓我護送這位公子一路北上?”

船老大道:“此去京城足有千裏,你身子不太好,如何能讓你涉險,差遣幾位跑江湖的兄弟護送便好,這淩州地界你比我混的開,且任你安排。”

“好!不負胡二哥所托,定叫這位公子安然入京。”宋錢明怎麼也想不明白這位公子是何方神聖,既然能助船老大在東洋逃出生天,去趟京城卻還要遣人護送。既然想不明白,宋錢明也不深究,和船老大寒暄幾句,約好下次交貨時日,兩人便告辭離去。

船老大獨立船艄,黑色蓑衣披在肩上,藏於鬥篷之下的雙手止不住的顫栗。殘陽夕照,目送著宋錢明二人離去的長影,鬥笠下的麵孔泛著一絲潮紅,這一刻,船老大有些期待,有些希冀,還有些緊張,那少年真的能飛龍在天,直上青雲?

他時刻不能忘懷,三月前的黎明,船舵失控,羅盤星圖全部損毀,又遇到從南洋席卷而來的颶風,整隻船隻能隨風而泊,整整三日,船外的世界都是天海一色,昏昏暗暗。大約漂到了北海,那是一處禁地,遠遠望去,上萬道天雷直落而下,驚起浪濤足有千丈,狂風卷著殘雲,把海浪推至天際,隱隱可見,風起雲湧中一艘竹筏被驚濤吞噬,又被拍浪頂起,丈尺大小的竹筏上載著一少年,似是昏睡而去。

但就這這麼一人一筏,在這北海禁地不曾覆滅,猶如仙神傳說中的原住民,於這天地之威中亙古長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