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安萊娜·柯諾倫可
一個星期天的早晨,我們去訪問了塔什幹的鐵匠師傅夏喜默德·夏麥莫篤夫同他愛人白哈莉·阿克拉莫娃以及他們所收養的十四個孩子們。
夏麥莫篤夫家的庭院裏有著很多枝葉繁茂的老樹木:桑樹、胡桃樹、蘋果樹、桃樹、櫻桃樹? ?一片愜意的陰涼籠罩著這個院子,特別是一家人習慣在那兒喝茶的葡萄棚下麵。
很多斑鳩在庭院上空飛來飛去。孩子們發出響亮的聲音。當夏喜默德和白哈莉來迎接我們的時候,立刻就有一群大大小小的兒童圍攏來,他們是從屋子裏、樹蔭下或街路上跑來的。
“敬禮!敬禮!您好!”他們合唱似的歡呼著。
“您好,夏喜默德同誌!您好,白哈莉同誌!敬禮,孩子們!”
夏喜默德·夏麥莫篤夫已65歲了,但看起來還很年輕。體格壯健,掄起大鐵錘來就像弄玩具似的。他有著一對富於表情、含笑而善良的黑眼睛。頭發也是黑玉色,隻有胡子是斑白的。我們隻要看見這仁慈的眼光,這喜溢眉宇的笑容,就可以知道他為什麼會收養十四個孤兒。這些孩子除了幾個烏茲別克的,還有幾個是俄羅斯的,一個烏克蘭的,一個猶太的,一個摩爾達維亞的,一個韃靼的,一個哈薩克的。
白哈莉,也是精神飽滿,活潑愉快的。棕黃色的麵頰上,長著一對黑眼睛,弓形的眉毛,像用鑿子精巧地鑿出來的鼻子,整齊的牙齒,使她顯得非常美麗。
在葡萄棚下麵掛著的一隻搖籃裏有個小娃娃開始哭起來了。白哈莉連忙把他抱起來,貼著自己麵頰撫慰他,孩子安靜下來了。白哈莉的眼睛裏便流露出喜悅的神色。
“這個金發的娃娃是誰呀?是你們的兒子吧?”
“不,這是我們的孫子薩喜爾。我們的兒子米莎·哈米迪爾的小孩。他爸爸服兵役去了。薩喜爾隻有五個月。這小東西很可愛吧?”
“孫子,我們已經有兩個囉!”夏喜默德驕傲地湊著說。同時他用一隻胳膊舉起一個兩歲光景的小孩來,那孩子快活得發出咯咯的笑聲。
“這是韃喜爾,我們孩子拉斐克的孩子。白哈莉和我,我們已經慶祝了兩個結婚典禮。拉斐克讀完礦工技術學校,他現在在當工長。”
夏喜默德拉正了韃喜爾頭上的韃靼小球帽。一個大約三歲眼珠烏黑的小女孩向夏喜默德跑來了,把她褐色胖咕咕的小胳膊纏繞住他的小腿子。
“這也是你們的孫女兒?”
“不,這是我們的女孩子哈喜瑪,挺小的那個。”鐵匠師傅用他寬大的手掌撫摸這小孩的腦袋,溫和地問道:“這算什麼,我的小囡囡?”
“哈喜瑪一定不是戰時的孤兒,是您最近才把她領來的吧?”
夏喜默德歎息而微笑,露出不好意思的樣子。是的,他是在1952年收養這個女娃娃。那時她生下來隻有20天。有一天,夏喜默德有點事情去國民教育局,聽見人家在談論這個小孤女。“所以我就把她領了來交給白哈莉。”他解釋道,“白哈莉用奶瓶喂她牛奶。這小東西不是很可愛嗎?像朵小花似的!”
“奧伊安!”一個金栗色頭發、藍眼鏡、穿白襯衫、戴灰色帽,大約十四歲的男孩子從路上跑來。“奧伊安”,在烏茲別克語言裏意思就是“媽媽”。孩子要吃東西,白哈莉點頭表示許可。他便在桌子上拿了一塊琥珀色多液汁的西瓜吃起來了。
“他也是你們家裏人嗎?”
“是的,這是我們的兒子孝立克。”夏喜默德答道,“他是俄羅斯人。”
吃了西瓜,孝立克便走到一棵桑樹底下的蔭涼地方看書去了,一個圓臉蛋的少年陪同他在一起。
“那是阿第克,也是我們的孩子,快滿17歲了。他個子雖然矮小些,身體倒很結實。”
“夏喜默德,您的孩子們怎麼會有不同的民族呢?”
“我也不知道,我不是有意去挑選來的,大概是因為各個民族的孩子們受到了戰爭的痛苦,我們為著他們擔心。他們是孤兒,才成為我的孩子的,所有的民族原屬於一個國家,您懂得我的意思嗎?”
是的,我懂得。多麼高貴的語言!我們非常感動,攝影師和我都同他握手? ?但他怕表達不清楚,因為他的俄語說得並不流利。
“安爾達西,安爾達西!”他叫喊道,“到這兒來,我的孩子,幫我說明一下!”
一個寬肩膀穿方格子襯衫的青年向我們跑來了,安爾達西,即亞力山大,是他們的長子,19歲,烏克蘭人,他麵貌端正,綠色的眼睛裏流露出好戲弄人的樣子。他四歲時,夏喜默德收他為養子。如今他跟他父親在加裏寧工廠當鍛冶工,夜裏去上補習學校。
夏喜默德把手按在他肩頭,對他說著烏茲別克話,亞力山大用點頭和微笑來表示同意。
“父親說我們家裏充滿著民族友愛的精神,這是確實的。”
“亞力山大,請你父親告訴我們他是怎樣收養這麼多孩子的。”
白哈莉對孩子們講了幾句話。她的聲音是多麼溫和啊? ?孩子們便立刻騷動起來,有的去端茶碗,有的去捧西瓜、甜瓜、胡桃、糕餅、糖果,都被他們拿到葡萄棚下麵來了。我們便圍繞著夏喜默德和白哈莉坐在鮮豔的羊毛毯上麵。斑鳩在我們頭頂上咯咕咯咕地鳴叫著。
夏喜默德,摸著睡在他膝蓋上的金栗色頭發的小孫子,開始講他們的故事。
? ?1941年,鐵匠師傅同他愛人就是住在現今所住的塔什幹郊區第阿爾·亞裏克街上,這座蔭涼的庭院裏。不過從前的老房子很狹窄,如今這個寬敞的新住宅是政府幫他們造的。
戰爭所造成可怕災難的消息越來越多了,法西斯匪徒們放火燒房子,毀掉麥子,向平民頭上投炸彈,用刀槍手榴彈虜殺嬰孩。白哈莉便暗自流淚。夏喜默德竟怒不可遏,那時他已經在這家鐵匠店裏做活。他毫不吝惜自己而拚命地工作,揮動他的大鐵錘,就像要去擊潰那個侵入蘇聯果樹園和瓜田的惡魔似的,他雖然沒有上過學,但他的見識卻並不落後。十月革命前他跟他父母忍受過窮困和蹂躪,他很懂得蘇維埃製度的好處,所以,要尊重它和保衛它。
“安爾達西,我的孩子,你把我所說的翻譯出來了沒有?你完全懂得我的意思吧,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