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起子(1 / 2)

表哥喜歡拿祖祠坪的露天戲台後麵那間用花崗岩砌成的公廁幹缺德事,這件事幾乎充斥了我的童年,幸運與不幸。幸運的是孩童時稚嫩的、膚淺的同時在大人們眼中也是廉價的快樂,因為它讓我這個自打小學二年級開始到初中畢業年年都拿好孩子獎狀的三好生沒能被應試機製給不幸的體製化,關於這點集中體現在我讀書時從不會刻意揣度那神經質的出卷人的心思而反過來把自己整得要麼目光呆滯,要麼神經兮兮的幸運;不幸的是偶爾的樂極生悲——而這也是故事的開始,一段挺容易讓人倒胃的齷齪開場白: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十九號晚,沒錯,正是澳門回歸夜。那晚夜黑風高,北風那叫一個幫凶似的呼嘯,晚上大約十一點半。正守在電視前滿心期待要看著五星紅旗飄蕩在澳門上空的我,可能由於天氣突然轉冷不小心著涼的緣故,鬧起了肚子。這對一個毅力不怎麼堅定的小屁孩來說,及時暢快大便的念頭戰勝了一切民族的榮譽感,長大後我才發現,原來那叫人性的本能,對此我還喜歡上了“大活人不會被屎尿活活給憋死”這句下裏巴人的俚語,話粗,理不糙。

然而民族的榮譽感雖沒能阻止我暢快宣泄人性的本能,出門的時候望著漆黑如墨洗的天空,我卻毫無氣節地被這鬼天氣給打敗了,因為那時候的農村,大人們總喜歡拿那些子虛烏有的鬼神之說哄騙小孩,類似什麼晚上走在路上的時候不能吹口哨,有人在背後叫你時,你也不能回頭,甚至不能應聲之類的,否則容易招鬼。鬼?對一個純真的孩童來說,這是一個多麼鏗鏘可怕的字眼!

在這我有必要解釋一下為什麼深更半夜非要跋涉近五百米的路程出宮的原因。首先,那時我們村很落後,用東北話講就是“旮旯”,通俗易懂的說,它就是一個“鳥不拉屎”的彈丸之地。其次,九九年已經上了小學五年級的我,多少也明白“遮羞”這詞的含義,不可能像那些還滿地打滾一旦抓到一把雞屎就敢嘴裏塞的無知小屁孩,隨便找個地方挖個坑,然後屁股一蹲了事。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我家是六壁平房建築,那時這種房子在鄉親們眼中雖然是萬元戶闊佬的象征,但這並不能脫離我家依舊沒有自帶茅廁的窘境。

綜上所述,最後小男孩僅存的一點小勇敢,到底激發了我那初生牛犢不怕鬼的義無反顧,草草披了件外套,並帶上了一根鐵皮包裹的手電筒,我終於踏上了人性本能的道路——上祖祠坪戲台後麵那間公廁拉屎。

一路上,夜很黑,如果關掉手電筒的話,我絲毫不懷疑語文課上楊老師教的那句“伸手不見五指”的真實性,尤其在這夜晚總是來得特別快的小農村,百家俱靜。這讓我在路上沒少向端坐在社尾慈濟廟裏麵的保生大帝祈禱拜拜,拜托他老人家要保佑我這個純真、善良、可愛的孩子,千萬別讓一些不長眼的魑魅魍魎給嚇到。

興許我的虔誠感動了保生大帝他老人家,在這不長不短的五百米距離,途中除了聽到雞鴨牛棚裏一些畜生們的叫喚外,算是有驚無險。尤其在看到了祖祠那座勉強算得上恢弘的大門,我的小心肝也終於徹底找到了依靠。開玩笑,裏麵供奉的可都是我的直係祖宗,林娘誒,如果有哪隻瞎了眼的遊魂敢欺負我,讓老子吼一聲“祖宗救命”,到時非得跑出一大群手上拿著海神三叉戟的老爺們活活戳死你們不可,不對,應該說再戳死你們一遍,畢竟鬼是人死後的靈魂,咱不能犯這種淺顯的邏輯性錯誤。

短暫的心安讓我原本提到嗓門口的那顆小心肝終於有回落的跡象,但並不代表我就能向往常大白天那樣大搖大擺進去如廁,在僅剩的二十米距離中,我依舊保持了足夠的警惕,甚至做好了稍微有個詭異的風吹草動,立馬掉頭就走的準備——這也是鄙人的一大特點,做事毫不拖泥帶水的義無反顧。

正如我悄悄的來,落座在戲台後麵的公廁也在靜靜地等候我的臨幸,最終,我脫下了身上那條單薄的褲子,瀉-出了我人生中最痛快的一坨大便,那種瀕臨精神崩潰邊緣卻又及時得到有效緩解的快感,舒服得直叫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甚至叫我喪失了時刻豎起耳朵聆聽風吹睜大眼睛打量草動的警覺性。

如果我是大雄,而且還養了一頭叮當貓,重要的是叮當貓身上還有一台逆天的時光機,當然我說的是如果,那麼我一定會給足了那隻混球機器貓足夠的銅鑼燒,然後換取一次時光機的使用權,穿梭回到九九年十二月十九號的夜晚,警告那個曾經被快感誘惑而直接導致了一連串悲劇的小屁孩,別光顧著拉屎,你表哥就要騎著那輛永久牌自行車過來往糞池裏麵扔石頭了,趕緊提褲襠走人吧!但是,曆史不能自欺欺人的假設,因為在這段悲催的橋段裏,我不是成功者,沒有權利在上麵塗鴉編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