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後,黎是在南方一座城市的機場上了回京海的班機。
自那天離開陸家老宅至今,她一直留在這座陌生城市,不是待在程非凡家的老房子埋頭設計,就是住在當地的一個避暑山莊享受那份與世隔絕的寧靜。
這期間,她沒有見過陸戰僑,毅然地選擇了讓彼此冷靜,不見麵不通話,但也不像曾經的那三年徹底斷了聯係。她將所有來電轉接至鉑宮的座機,手機始終維持開機狀態,偶爾還會回複陸戰僑的信息,隻是從不接受麵談的提議。
她給了自己足夠的空間與時間。
“真的決定了?”
程非凡放下翻看的雜誌,從空姐那接了一杯橙汁遞給黎是,神情裏透著一層擔憂,“黎是,對待婚姻要認真些,別衝動得草率決定。有時候隻要走錯一步就無法回頭了,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他說不清現在的糾結感受到底源自何種因素,隱隱覺得自己有那麼一絲期盼,希望身旁這個女人能不屬於任何男人,能不受他人約束像過去那樣和他走得親近。可他無法掩飾看著黎是悲傷孤寂時的心疼與憐惜。
他終究是希望她能幸福,雖然幸福這個詞很籠統很微妙,沒人能說出它的真正定義,但他看得出來,離開那個男人,她就不再是那個樂觀天成的黎是了。
程非凡靜靜地打量著身旁的女人,回想起一個月前黎是向他求救時,他出於私心,依她的要求送她去了他在南方的老家。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黎是的軟弱,他動容了。
因為陸擎貞曾經哭鬧過太多次,程非凡對女人的眼淚其實有些許的厭惡。
但他從未見過一個女人在安靜乖巧時的傷心欲絕,一路隻是默默落淚,茫然無神的雙眼不曾合過一下,呆滯得像一個木偶,讓他看得心肺抽痛,恨不得將她擁在懷中安撫嗬護。
然而,他也不過是在一旁坐著,不出聲,不靠近。
他知道黎是需要的人,並不是他,哪怕在她身邊的人是他。
這個月裏,程非凡人在京海心卻留在另一座城市,除了網絡上的聯係他與黎是沒有再見過一次。正因雜誌社有人提議做一期避暑山莊的專題,他才找到名正言順的原因去看望黎是,卻是不曾料到她會堅持跟他一起回京海。
程非凡其實快要看不起自己了。
盡管先前一直勸黎是要勇敢麵對,今天的他卻十分不願把她帶回到陸戰僑身邊,哪怕昨晚黎是告訴他這次回去是要與陸戰僑離婚。
離婚?
是她賭氣一時衝動還是真的已經心灰意冷?
憑陸戰僑在她心裏那個堅不可摧的地位,她能如此輕易割舍嗎?
程非凡知道,她不能,她不過是再次選擇自欺欺人,再次逃避自己,一如她三年前的心理。
“這段婚姻開始得不認真,會結束得草率也是常理。”
黎是的出聲打斷了程非凡的思緒,她輕抿了一口酸甜的橙汁便沒心情再碰,要戒掉舊習慣去接受新事物不容易,就如同戒掉菠蘿奶接受橙汁,戒掉陸戰僑接受其他男人——都很困難。
黎是慵懶地靠在椅背望向窗外,此時的心境就仿若踩在那潔白如棉花糖般的雲朵之上,虛無得沒有一點安全感,怎麼都沒有料到她和陸戰僑之間會存在這樣難以跨越的坎坷,讓她進退無路。
“避暑山莊的專題好做嗎?如果不喜歡就讓編輯部其他人接手,你隻要負責排版就好。”
程非凡見黎是情緒低落便適當地轉移了話題。從她的黑眼圈與幾期無懈可擊的設計方案來看,這個月裏她是用工作充實和麻痹自己,這何嚐不是在逃避嗎?
她既然不能心平氣和地去麵對,就不該如此衝動地考慮婚姻問題。他有些後悔沒能勸住她多留一段時間,倘若她將來後悔,他恐怕是逃不過內疚與自責了。
“基本已經完成,回社裏你開郵箱和編輯部的同事討論一下。對了,我還和避暑山莊談了廣告合同,他們老總願意在咱們社投放廣告費用,並跟我們達成另一項合作,但凡通過雜誌社預定的旅客可以享受最低貴賓價,我們社享有提成。我讓業務部給我發了客戶名單,這幾天確定了兩家公司的員工福利三日遊,一共五批,和避暑山莊已經確定了時間和人數。”
黎是滔滔不絕地講述著,她的嗓音清甜悅耳,蒼白的臉頰因此時的微笑浮現些許生氣,用恬靜乖巧與成熟自信將那層黯然心傷遮得絲毫不露。
程非凡不禁抬手伸向她的頭頂,憐愛地撫摸著她黑亮柔軟的發絲,往日嚴肅死板的容顏此時正洋溢著一種寵昵,嗓音輕柔地說道:“這麼幾天你就做了這麼多事?可我開的明明是雜誌社,怎麼聽上去倒有點像旅行社了?”
當前,他們的雜誌銷量不小,又是盛夏時期,若是把避暑山莊的優惠政策在專題裏公布,除去業務部聯係的合作企業外,隻怕許多私人也會通過雜誌社預定,如此一來,雜誌社倒真的像是一個中轉小旅社了。
雖然程非凡不認為有這個必要,但看著黎是這麼用心地規劃與實施,他唯有抿唇讚同。
“試試看嘛,隻要這次的避暑山莊做出成績,咱們社就可以開辟一個旅遊專欄,或者咱們社開辟一本新雜誌專做旅遊,夏天避暑乘涼,冬天享受日光浴,隻要有錢賺又不影響雜誌社的運行就是可行的方案,你當初不肯做公務員要創業還不是為賺錢?”
黎是略帶反駁意思地講述著她這幾天的設想,封閉了一個月忽然對旅遊有了極大的興趣,這會兒都不記得自己早已向雜誌社辭了職。
“哦,那我好好考慮一下。”
程非凡有意移開視線,低頭翻著雜誌卻是一個字都沒看進去。回想第一次在茶水間的碰麵,黎是那副過分狗/腿的認錯態度,有故作的謙卑和刻意的疏離,恐怕也是真拿他當作活僵屍來防範的。
如今能與她這樣親密同行自然交談,就如做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