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是蘇顯身邊的跟屁蟲,每當吃完午膳,蘇顯一個人在書房埋頭練字的時候,門口便探出來又躲回去,再探出來,直到蘇顯不耐煩了,喊聲“進來”,門口的小姑娘才閃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挨了過去,一臉崇拜的喊聲:“顯哥哥。”“安靜,沒看見我在練字麼。”蘇顯也不抬頭看一眼整天粘著他的這個跟屁蟲,隻是一筆一畫的認真的臨摹著皇上特意為皇子搜尋來的名家字帖。小七又是一臉崇拜的仰望著在寬大的梨花木桌上半跪著才勉強夠得到的寫字的顯哥哥。
小七第一次見到顯哥哥的印象自己都已經不太清楚了,那時母妃還是整個後宮最得寵的妃子之一,現在依然是。沒有過分的美貌,沒有過分的才情,甚至沒有特意的溫柔和賢惠,但這個女人在這偌大的後宮內,在勾心鬥角,明爭暗鬥裏依然受寵這麼些年,大概是因為聰明吧,可以猜度龍心,並做得不著痕跡,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做到如她般適時與體貼。
這個未見有任何衰老的女人總是一個人慢慢陷入沉思,直到小七走過去拉著裙裾連聲喊著母親母親,她抬手輕撫小七的臉。細細長長的手宛若凝脂,腕間叮當作響,觸在小七臉上是春風般的撫摸和玉器的溫潤冰涼。
“小七一個人會不會很寂寞?”
“不會,我有母親陪著,不會寂寞。”
“傻孩子,母親總有一天要離開你的,母親沒有足夠的力量來保護你,將來,也要有足夠強大的人來保護我們小七才是呀。”
小七似懂非懂,抬頭看著母親將目光轉向遠處,眼裏微微閃著細碎的暗光,長長地睫毛覆起所有的憂思。
那次後,一向與眾多嬪妃保持冷淡友好中立關係的淑妃娘娘轉了性,經常來往於各個妃嬪間,互送禮物,友好且大度,平易近人,沒有一點貴妃的架子,端的是賢良淑德,不僅沒有遭非議猜忌,反而籠絡了一些宮中妃嬪,私下姐姐妹妹像閨蜜般叫著,蘇顯的母親容嬪娘娘便是其中的一個,這個幾乎被算作打入冷宮的衰老女人,母親總是借著寵愛來善待她,讓那些有心敷衍的侍從宮女明白時勢,將父皇賞賜的瓷器玉器,衣料布匹盡數送了過去,即使是自己喜歡的,也肯割讓,毫無敷衍的態度。
小七牽著母親的手,走入善惠閣,即便容嬪娘娘誕下皇兒,父皇也隻是封了她個容嬪娘娘的虛名,卻未賞賜一所宮殿來解決這對母子的實際需求,吃穿用度似乎也沒放在心上,而新進宮的華美人,因為近來寵極一時,父皇一時高興,便將離自己寢宮乾元宮最近的蘭心宮賜給了這位美人。
小七已經忘了見到蘇顯時的是在什麼情況,但小七確是一輩子也忘不掉第一次見到蘇顯時的神情,那是一個多麼固執的小男孩,渾身像刺蝟般不允許任何人靠近,神色中的執拗,那樣年紀小孩所不存在的陰鬱冷漠,讓還懵懵懂懂的小七露出膽怯神色。母親走上前對小七說:“這是娘娘的皇子,你的四哥,你以後就叫他顯哥哥,明白了嗎?”小七依然露出懵懂的神情,抬頭喚了聲:“顯哥哥。”那男孩明顯神情一僵,皺著眉看著這個一口乳牙,傻傻的小妹妹。容嬪娘娘開口說:“顯兒,帶妹妹出去玩。”
蘇顯顯得很不情願,卻不出言頂撞,隻是皺皺眉,對身邊的侍從與宮女說:“不用你們跟著。”而身後的小姑娘像是受到某種召喚般一直緊緊跟著他。蘇顯不耐煩了,“你自己去玩,不要一直跟著我。”小七立碼委屈起來,卻不說話,還是遠遠跟著。見蘇顯一個人蹲在湖邊,翻著碎石塊,小七好奇的走過去,看蘇顯正專注的看著一直張牙舞爪,不畏人得蟲子,便伸出手去逗弄那隻看起來混不吝的小東西,一瞬間,蘇顯啪的打掉小七的手,將她拉離湖邊,厲聲說:“你瘋了,被蠍子蟄會疼死的。”小七露出恐懼的神色,不一會兒,顯得特崇拜的看著蘇顯說:“顯哥哥好厲害,你怎麼知道它是蠍子,還會蜇人。”從小到大,蘇顯還沒被別人崇拜過,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總之讓蘇顯覺得那一刻特滿足,覺得有人像這樣看著自己也不錯,有個小跟班也不錯啊。
蘇顯不和別人靠近,並不代表他不渴望,迄今為止,父皇共有九個皇子,十一位公主,所有的皇子中隻有他隨母妃住在善惠閣內,其餘八位皇子都與母妃擁有自己的宮殿。蘇顯隻有在功課與才藝上的過分出色來使自己驕傲,但這依然不能說明什麼,那像一根刺,深深紮在蘇顯小小的心裏,不允許別人的輕視,譏諷,欺侮。遠離他人,拒絕傷害。但小七不一樣,這位剛見到他便露出一雙明亮崇拜眼睛的小姑娘,拉著衣角邊,甜甜叫他“顯哥哥”哥哥麼,蘇顯抬起眼睛輕輕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