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能讓自己撒著歡滿地亂竄的家突然變得十分狹小,動不動就會碰壞什麼東西,連窩都鑽不進去了。萬幸主人還和以前差不多,不然它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就是骨頭嚼兩下便沒了這點讓它頗為委屈。
“嗚?”黑子耳朵動了動,遠處傳來的異響讓它警惕地抬起頭。雖然四周一直傳來不友好的氣味,可那邊給它的感覺猶有過之。
“怎麼了黑子?”老爺子立刻注意到了大狗的異狀,連忙問道,“是不是石頭回來了?”
“嗅嗅……汪!”黑子動了動鼻子,風中隱隱傳來小主人的氣味,於是痛快地叫了一聲。之後它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自己主人又不是狗,哪裏聽得懂“汪”裏的含義,便又點了點頭。
“石頭……”老爺子精神一振,毫不猶豫地扭身回屋。老婆子死了,他留在世上的唯一理由已經隻剩下兒子。每個父母都會把孩子當成寶貝護在懷裏,哪兒有坐看孩子深陷險境的道理,自然是要主動去與之彙合。
隻是這樣一來……又要麵對那個了啊。
他站在屋門前深深地吸了口氣,對兒子的擔憂還是戰勝了恐懼,決絕地擰動把手推門而入。屋裏的擺設極為簡單,隻有老舊的木板雙人床和大立櫃,透著股老年人特有的節儉。
那張老人親手造的床上靜靜躺著老伴的身子,還穿著暖和的碎花棉襖,看起來和活著時沒什麼區別。隻是她再也不會強撐著坐起來,笑著問自己“今天吃什麼”了。
相濡以沫四十載,最後迎來的卻是這樣一個結局。
“老婆子……”老人撫平老伴散落的白發,默默地歎了口氣,“你以前總跟我說,都老大不小了,少像年輕人似地舞槍弄棒。我一直都聽你的,但這次怕是不成了。兒子就在外麵,我得去找他。如果你還活著,應該不會再嘮叨我了吧?”
他彎腰從床下抽出個大木頭箱子,吹去上麵厚厚的一層灰塵,接著掀開了箱蓋。裏麵靜靜躺著一根六尺條子棍,表麵雕有五爪盤龍,通體泛著烏光,竟是由生鐵鑄就。
“老夥計,你不怪我吧?”朱老爺子長臂一舒,抓起鐵棍利落地耍了個棍花,“嘿,這麼多年不見,果然手都生了。”
他們朱家本是混江湖的老把式,清末時救了個流落民間的宮廷禦廚,又學了不少精妙的廚藝。武藝人胸中都藏了顆濟世救國的心,正好又恰逢世道大亂,朱老爺子的爺爺便和兄弟一起投身革命洪流,甚至還在國民黨裏混了個師座當當。都說俠以武犯禁,為了不讓後代繼續過刀頭舔血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再加上親兄弟基本都死在了小日本手裏,國民黨又被解放軍打得節節敗退,朱家先祖索性隱姓埋名轉行當了廚子,直到今天。
老人倒提長棍,最後看了一眼床上的老伴,毅然決然地踏出屋門。
“走了,黑子,咱去找石頭!”
沒什麼豪言壯語,也從不需要“豪言壯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