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清思詩五首(其一)(1 / 1)

江淹

【原文】

趙後未至麗,陰妃非美極。

情理儻可論,形有焉足識。

帝女在河洲,晦映西海側。

陰陽無定光,雜錯千萬色。

終歲如瓊草,紅華長翕艴。

【鑒賞】

《清思詩》共五首,具體創作於何時不詳,有人說寫於詩人被貶到吳興後,但也僅僅是猜測,難以完全肯定。五首詩大致上都體現道教遊仙思想,反映了江淹思想的一個重要方麵。本詩是其中的第一首。

作者在詩的一開始即指出趙後與陰妃算不上最美的女子。趙後指漢成帝皇後趙飛燕,陰妃是漢光武帝的皇後陰麗華。趙飛燕以體輕善舞、色如紅玉而極受成帝寵愛,陰麗華的美貌則使光武帝為之傾倒。兩人都是曆史上有名的美女,江淹卻說她們不是最美的女子,語氣中流露出不以為然之意,這不免使人感到意外,因而也就想知道江淹究竟為什麼這麼說。按理,作者該對此作出解釋,然而他沒有從正麵說明,而是在第二、三句中議論道:情理如果可論,形有又怎麼足以認識?情理即人情事理,形有指世界上實際存在的具體事物。在作者看來,現實世界的萬事萬物純粹是世俗塵世的東西,有道之人不應該為這些外物所牽滯役使,而應該擺脫它們的束縛,從現實世界中超脫出來。江淹的這種思想是一貫的,在早年仕途不如意時,他醉心於學道求仙,晚年官運亨通了,卻依舊羨慕隱居,向往成仙。因此,這裏流露出來的對形有的輕視正是他一貫的出世思想的表現。趙後、陰妃無疑屬於形有,因而作者也就有理由對她們的絕色不以為然。詩的第三、四兩句雖未從正麵解釋上麵兩句,卻是承上麵兩句而言的。

詩從第五句起筆鋒一轉,由議論變成了遊仙。作者在詩的後半部分展現了幻想中的神仙境地:河洲帝女在西方若隱若現,神光明滅閃爍,顯現出斑斕的色彩。帝女的美妙猶如瓊草一樣終年鮮豔,永不衰敗。這幾句對神女的描繪呈現出神奇迷濛的色彩,和前麵的直接議論說理迥異。前麵如果說是對塵世的否定,是“破”,則後麵就是從正麵肯定出世遊仙思想是“立”,兩者結合起來,主旨也就完整清楚了。而前麵寫到人間的美女,是為了同後麵的帝女對比,所謂“未至麗”、“非美極”都是相對於帝女而言的。趙後、陰妃再美也有紅顏衰退的一天,最後免不了香消玉殞,化作塵土。而天帝之女的美妙神奇是永恒的。兩相比較,趙後、陰妃自然不足道了。作者並非就事論事,而是以此表示對塵世的不屑一顧,對神仙世界的無限向往。

身處亂世,江淹除了行動上小心謹慎、明哲保身外,心理上的超然物外對他也很重要。這組詩可說是他努力逃避現實的表現。他既然不能脫離官場,也就隻好采取這種心理上逃避的辦法,沉溺在方外遐想之中以求得某種情感上的平衡。因為詩歌表現的是作者超塵脫俗的“清思”,故內容上有些朦朧曲折,清人陳沆評論這組詩時說它們“意沉思曲”,確實如此,作者的意緒似乎隱約曲折,跳躍不定,雖能觸摸得到,卻又難以一下子完全把握住,故值得玩索再三。難怪陳沆在《詩比興箋》中把這組詩和“多不經之緒”的《騷》(《離騷》)、《問》(《天問》)、“有難釋之章”的阮(籍)、陶(淵明)相提並論,在詩意表達的含蓄朦朧方麵確實這樣。不過陳沆認為這組詩是黜吳興後懷建平王而作,雖有此可能,卻無足夠的證據證明。詩中表現的出世思想也是江淹一貫的思想,故難以據此肯定其創作年代,所以我們對該詩的內容背景不必過於指實,這並不妨礙我們欣賞該詩,某種程度的隱晦曲折或許正是它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