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淹
【原文】
鯢妖毀王度,虹氣蛆王猷。上宰軫靈略,宏威肅廣謀。綿嶮冒戈堞,乘嶠架烽樓。燕兵歌越水,代馬思吳州。金笳夜一遠,明月信悠悠。雲色被江出,煙光帶海浮。開襟夾蒼宇,拓遠局溟洲。折日承丹穀,總駕臨青丘。仄待飆霧晏,方從畎壑遊。
【鑒賞】
蕭驃騎即蕭道成(後來的齊高帝),當時是劉宋的驃騎大將軍。新亭在今江蘇江寧縣南,位於長江南岸,是京都建康(今江蘇南京)南麵的軍事要衝。是時,蕭道成已通過廢立專擅朝政,並潛謀代宋。升明元年(477)十二月,忠於劉宋的荊州刺史沈攸之舉兵反蕭道成,蕭遂率大軍進駐新亭,準備迎戰。江淹此時是蕭的僚屬,故也隨行,詩即作於新亭壘中。
詩一開始就交待了寫作此詩的背景,“鯢妖”恐是“蜿妖”(江淹在他寫的《蕭驃騎讓太尉增封第三表》中也指斥沈攸之為”蜺妖“)。相傳虹有雄雌之分,色彩鮮豔者為雄,暗淡者為雌“蛻”即雌虹,蛻妖與虹氣在這裏指惑亂與不祥之氣,用來比喻沈攸之。“蛆”即“阻”,是阻撓的意思。“猷”是道、法則。開首兩句說沈攸之發兵作亂,破壞、阻撓了王者的政教、法度。接著兩句是對蕭道成的歌頌。“上宰”即宰相,指蕭道成,“軫”謂多,“靈略”是靈妙的謀略。“宏威”、廣謀一也是讚美蕭的威勢謀略,“肅”通“速”。詩的前四句指斥了沈攸之,歌頌了蕭道成。
第五、六兩句作者描寫蕭道成的軍隊在新亭備戰的情景:“綿嶮冒戈堞,乘嶠架烽樓”,“嶮”即“險”,是險要處的意思。“堞”是城牆上的女牆,此處指軍營的圍牆,“嶠蘆是尖峭的山嶺,這兩句說,綿延的險要之處築起了軍營,營牆上露出了兵器。士兵們登上尖峭的山嶺,架起了烽火樓。短短兩句渲染了戰前的緊張氣氛。顯示出蕭道成的軍隊早已嚴陣以待了。“燕兵歌越水,代馬思吳州”,燕地歌謠素以悲壯激昂著稱,此處將唱起悲壯激昂歌曲的士兵稱為“燕兵”,是為了表現士兵的壯勇氣概。“代馬”本指北方代地(今河北北部)的戰馬,這裏泛指駿馬,”思“為擬人化手法,原意為悲思,此處可解作軍馬的嘶鳴,“越”、“吳”此處指新亭一帶。這兩句主要是顯示蕭道成的軍隊兵強馬壯。短短四句,一種必勝的氣勢已充溢於詩的字裏行間。接下來,詩人筆鋒一轉,向讀者展示了另外一番景象。“金笳夜一遠,明月信悠悠”,夜幕降臨後,軍營中的士兵吹起了笳,笳聲悠揚,顯得夜是如此的空遠,明月所照是如此的遙長。“信”這一字點出了詩人的深深感喟;他似乎隻是在今夜,才領悟到月色的確是無所不至的。“雲色被江出,煙光帶海浮”,這兩句是互文見義,新亭地處長江邊,故月色中,可見水天相接處,江麵開闊猶如海麵,江上彌漫著層層煙霧雲靄,仿佛整個江麵都被覆蓋了。水波蕩漾,水上煙靄也隨之起伏,遠遠望去,好像是煙靄的光彩從江上緩緩升騰起來,又好像是這光彩在帶動著水波一齊浮蕩。以上四句,描摹出一幅壯觀的圖景。月夜、笳聲、雲色、煙光和浩瀚的江水,有聲有色,有虛有實,把讀者帶入了一個令人心醉神迷的境界。這四句意境闊大、壯美,和前麵的戰爭氣氛正形成一種對照,且順勢引出了下麵對蕭道成的頌揚。
“開襟夾蒼宇,拓遠局溟洲”,“夾”通“狹”,“蒼宇”是天空,“溟洲”指大海和陸地,這兩句歌頌蕭道成胸襟開闊得似乎天空也狹窄了,大海陸地也顯得局促了。於是“折日承丹穀,總駕臨青丘”,“丹穀”即暘穀,傳說是日出處,上有扶桑,十日所浴,九日居上枝,一日居下枝,故詩人這裏用“折日”一詞。“總駕”即準備車馬的意思,青丘是傳說中的仙人居處。這兩句承上麵兩句而來,說既然蕭道成有巨大的抱負和才幹,而現實世界又是如此狹小不足以馳騁拓展,那麼恐怕隻有日出之地、神仙所居,才是他想要去的地方。這自然是誇張之辭,同時,“折日”也暗含希望蕭道成登上帝位之意。最後兩句“仄待飆霧晏,方從畎壑遊”,歸結到自己,應題中的“從”字。“仄”是側身恭侍的意思,這裏是謙詞。“飆霧”喻沈攸之的叛亂,“晏”這裏是平息之意,“畎壑”指山川自然。這兩句是說,等到平定了反叛,我就將回歸田園、優哉遊哉去了。這當然也是文人以清高自許的表現。
該詩風格顯得雋越明朗,與江淹那些低沉愁苦的詩有所不同。全詩最突出的是寫景,尤其是中間幾句,不僅意境開闊,而且用詞也很講究。如“帶海浮”的“帶”字,下得極為貼切生動。如“金笳”二句中的“一”、“信”兩個虛字,不僅本身富有感情色彩,易於動人,而且也使詩句語調不顯平板。江淹詩一般虛字使用較多,這是用得較好的一例。總之,這雖是一首歌功頌德的從軍詩,思想內容並不足道,但藝術上還是很有特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