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的小屋,是天下最溫暖的地方。
房門半掩著,推開門,一股寒風吹了出來,讓丁野打了一個寒顫,似乎房子再沒有了溫暖。
父親站在床邊,沒有轉過來,隻是丁野感覺得到平時話不多的父親此時更冷冽了,如同萬載的寒冰。母親躺在床上,還是那麼美麗,隻是眼睛緊閉著,臉上蒼白的可怕,嘴唇更是白咧咧的,沒有一絲血色。
他想哭,但是捂住了嘴巴,他怕哭出來會吵到睡著的母親。
兩父子就這麼站著,從白天站到晚上,又從晚上站到了天明。
忽然,父親動了,抱起了母親,動作十分的輕柔,然後徑直往門外走去。
丁野緊緊的跟在了後麵,回頭忘了一眼自己的家,心裏不知在想些什麼。
房子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小土包,土包旁邊豎立著一塊無字碑,父親以前經常會站在無字碑前出神,不過這幾年,父親越來越少來這裏了。
將妻子縛在自己的身上,丁寒開始用手挖覆蓋在土包上的積雪,積雪挖完之後,繼續挖著凍得硬邦邦的泥土。他隻是重複著這一個動作,連修長的手指裂開出血了也渾然不知。他是很愛護自己手的人,而她,每次總是溫柔的修剪他的手,每次都是小心翼翼,比嗬護自己嬌嫩的手還小心。
丁野沒有去幫忙,也沒有出聲,隻是靜靜的站在丁寒身後看著他。
突然刮起了一陣寒風,不知哪裏刮來的烏雲將太陽遮住了,漠北的冰原,變得陰沉而冷冽。
那一年,風華正茂,佳人側畔,葬下它。這一年,風雪漫天,佳人長眠,再見它。
金鞭丁寒,那是一個武林的最高峰。鞭神,誰人能敵。那一年,遇見她,那一年,江湖便沒有了丁寒。隻是這個江湖,入得,出不得。
兩父子還是沒有說話,看著蒙塵的金鞭,丁寒出神,良久,一聲長嘯,鞭神上的泥土簌簌落下,綻放出了耀眼的金光。十年,金鞭還是金鞭,丁寒還是那個丁寒嗎?這金鞭,或許是最後一次閃耀。
丁寒招了招手,丁野走了過來,接過丁寒手中的金鞭。鞭很重,隻是丁野還是歪歪扭扭的挺直了腰杆。他不知道江湖,也不知道金鞭丁寒,他隻知道,有這麼一個父親,他很驕傲。
再次用雙手刨開冰冷的土地,即使鮮血淋漓,仿佛已經沒有了知覺。
一個人形的坑出現了,溫柔的將身後的妻子慢慢的放了進去,即使血肉模糊都不曾顫抖的手,顫顫巍巍起來。
泥土漸漸掩埋了父子要一輩子牢記的容顏,也埋葬了冰原的最後一絲暖意。
風起,雪落。
風雪漸漸掩蓋了新土的墳,掩蓋了鮮紅刺眼的墓碑。木牌上的字,都是用鮮血些的,用的是,一個丈夫,一個父親的鮮血。
“會怪我嗎?”聲音嘶啞,仿佛來自恒古的歎息。
男孩似懂非懂的搖了搖頭。
“十六歲,你再入這江湖,”拍了拍丁野的頭,丁寒走了,頭也不回。
丁野沒有跟上去,任由偉岸的身影消失在風雪之中。
一滴淚珠,被吹到了空中,隻是很快,變成了一粒冰晶,被風雪掩埋。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丁寒不敢回頭,孩子,父親以你為豪。
風雪淹沒了一切,這個冬天,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