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那寺和上次來的時候一樣繁忙,再次站在這寺廟的門口時我一陣恍惚,因為最近死亡的人數太多了啊。。門口掃地的誌願者告訴我室井靜信正在後院與尾崎醫生交談,我想了想,一邊猶豫著是否該打斷他們的對話去,一邊已經向後院走去。。在看到那兩個亭子裏的身影時我停下了腳步,風夾雜著他們的對話拂麵吹來,隱約能聽到尾崎醫生在說“外場村”、“溝邊町國立醫院”、“死亡”、“10人”之類的詞語,我便忍不住想走近一些,然後不小心發出了一點聲響,驚動了那兩個人。。“小賢?”尾崎醫生看見我,皺了皺眉,“有什麼事情嗎?”。“你是來還書的吧。”室井靜信看見我手裏捧著的他的幾冊小說,微微一笑。鋪麵而來的普度眾生的悲憫氣息令我不禁一怔,熟悉的違和感再次泛了上來。。“啊,是的。”想了想,我十分有禮地遞上書,“剛才聽見你們在說什麼10人的,是指近期來山入的死亡人數麼?”。“你聽見了啊。”尾崎醫生在吸煙,看上去有些頹廢的樣子,“還有我所不知道的死者,三人,死於溝邊町國立醫院。”。“好多。”我又怔了一下,有些意外他會告訴我這個十二歲的孩子,“這才半個月吧……是不是很不尋常?死去的,都不見得是老人吧?尾崎醫生……你能查出些什麼,是不是瘟疫啊。”
“目前還不能確定。”尾崎醫生淡淡掃了我一眼,“在沒有得到明確的結果之前,為了不引起恐慌,我們還不能妄下定論。”。“室井住持以為呢?”我將目光轉向拿著書微笑的室井靜信,“我隻是小孩子,聽不懂那些醫理的專業術語。我隻知道這些人死前的症狀很相似,並且這種狀況,是在這個夏天,兼正的桐敷一家搬來以後開始的。”。“啊?”室井靜信微笑一頓,“隻是湊巧吧……”。“湊巧嗎?”我有些奇怪地看著他的表情忽然變得不自然,“田中薰說,我姐姐發病的那天傍晚,有看到她向著兼正的房子走過去,而我的姐姐,在發病的時候有告訴我說,她看到……”
我忽然住了嘴。。“她看到什麼?”尾崎醫生問道。。看到兼正家的漂亮女主人。。我很想這麼回答他。可是這完全是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啊,這段莫名其妙的記憶,究竟是從哪裏來的?。回家的時候,我顯得分外失落。我不能捏造沒有的事實,但是那記憶真實的可怕,似乎本來就該是這樣的。。“小賢,你回來了啊,有人找哦。”母親清水寬子打開門看見我,便很欣喜地對我說道,“結城這孩子不怎麼理人的,你能跟他交上朋友,真是不容易啊。”。我怔了一下,有些意外。清水惠於他是陌生人,我之於他更是八竿子打不著邊的陌生人,親自上門造訪陌生人,是這個冷淡地說“沒義務接受陌生人的東西”的結城夏野會幹的事情嗎?
“久等了。”走進客廳,果然看見那個有著深紫色碎發的少年正坐在沙發上,一臉深思地盯著電視,不過我卻覺得他一定是在發呆。。“還好。”聽到我的聲音,結城夏野抬起了頭,目光平靜無瀾地將我仔細打量了一番,“你剛才都在哪裏,有坐過公交車麼?”。“我在旦那寺。”我被那樣的目光打量的渾身不自在,“來回都是步行的,沒有坐公車。”
“你平時……有沒有什麼變裝的癖好?”結城夏野忽然拋出一個完全不著邊際的話題,“你是黑發,你有沒有買過假發什麼的打扮成你姐姐的樣子的習慣?”。“哈?完全沒有。”我搖了搖頭,有些鬱悶,“你問這個幹什麼。”。“那麼,”結城夏野的目光忽然變得很奇怪,“我今天在公交車上看見你姐姐了,雖然隻有一瞬間,但是那個背影的確是你姐姐清水惠的,她還回頭對我笑了一下,清清楚楚。”
“可是她已經死了。”我也奇怪地看著他,思緒忽然變得混亂起來。隨著他說出這句“在公車上看見清水惠”,熟悉的違和感激烈地翻滾起來,我忽然覺得他並沒有說錯,清水惠的確沒有死。然後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幅奇異的景象,公車上那個紮著粉色雙馬尾的少女回過頭,露出了無生氣的一笑。。“我今天過來,隻是想跟你說一下這個事情。”結城夏野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掛鍾,“我先走了,至於你姐姐究竟是否死了,我會想辦法確認的,到時候……”。到時候?如果她真的沒死呢?我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有些糾結地想。那股違和感並沒有隨著他的離開而消失,並且在逐漸加深我“清水惠並沒有死”這個認知的錯覺。。結城夏野說要確認清水惠是否死了,這一確認就是四天過去了。。第五天的傍晚,清水家再次迎來了三個客人,除了結城夏野之外,還有田中姐弟,這令我有些意外。。結城夏野的臉色十分難看,坐在清水家客廳裏半天沒有出聲。田中昭拉著我十分激動地說:“小賢,我是說真的,山入這麼頻繁的死亡事件絕對跟兼正的桐敷家脫不了關係,我親眼看見,那本該死去的康幸哥哥走進兼正的城堡……”。已故之人走進兼正的城堡?我聽著這句話,腦海裏很自然地浮現出了一個雙目空洞無神的人推開兼正的側門走進去的樣子,那眼神,就跟在公車上回頭的清水惠一模一樣。。而那可怕的真實感,當然也一模一樣。。“武藤徹死了。”安靜了許久的結城夏野忽然抬起頭望向我,眼神是往常一樣的平靜無瀾,似乎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我自詡不是個有著細致入微的觀察之心的人,卻看到了他眼底濃濃的悲哀,那個武藤徹,一定是他很重要的人吧?。武藤徹。明明是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我的心中卻升起一種很恍惚的感覺,似乎我以前就已經知道這個人,並且知道了很久,心中竟有一絲淡淡的欣喜之情。。真是活見鬼了。我搖了搖頭:“武藤徹……他是怎麼死的?”。我本來想問武藤徹是誰,不過忽然覺得我這麼問實在是很突兀,並且結城夏野不一定解釋的清楚,一直看到他不善於交際的樣子,實在不像是個善於言辭的人。。“被你姐姐咬死的。”結城夏野十分認真地說道,悲哀之餘顯示出極大的厭惡,“那天晚上,我是住在他家裏的,半夜的時候被什麼預感吵醒,就看見清水惠,從床底下爬出來,轉動脖子的動作僵硬得像一個木偶,然後趴到小徹的床邊,對著他的脖子就這麼咬了下去。”。他用手比劃著自己的脖子,自言自語一般說道:“我是很想起來阻止她的,不知怎麼的卻動彈不得。那天我住到小徹家裏就是為了躲避這個女人,你知道嗎?她生前就總是躲在我窗戶前的一片灌木叢裏,不知道在看些什麼,死後居然也還念念不忘地跑過來——我將她寫的那張卡片撕碎了扔在那扇窗戶前,第二天早上,果然不見了——”。結城夏野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確是條理分明,完全不像是不善於言辭的樣子:“小徹自從被她咬過之後就越來越虛弱,總是一臉困乏呆滯的樣子,再也沒有對我笑過,然後今天早上,他果然永遠都不會再對我笑了……這一天,我就是去參加了他的葬禮,是我親手給他掩上的棺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