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上(六)(1 / 2)

“啊?”我沒敢聽清楚馬東忍的話,“什麼?”

“給她講題目,剛剛不是說過了嗎?”

“哦。”

換成任何一個人,心裏都會有不甘願的恐慌。老鼠被人搶走了手裏的奶酪,蜜蜂被強行奪走了蜂蜜,都是一樣的驚慌失措。就是不願意讓自己突然淪陷在這種危機感裏,那顆潛伏的炸彈,我卻怎樣都抓不住那根燃燒的引線,我的胸腔裏有一種莫可名狀的強大力量正在吞噬我向前走的勇氣,因為我不知道,這種力量是該阻止還是該放行,會不會當我鬆開心中束縛它的韁繩之後,會把我拖進一潭散發著惡臭的泥淖。

隻是找不到理由罷了。我能夠說什麼,又能夠做什麼呢。一切都好像人每天要睡覺,要吃飯那樣的自然。去阻止隻能被扣上違背自然規律的帽子,不想當這樣的人,但這所謂的大度,竟然可以把一個人逼的要死掉。

馬東忍此刻已經在安安穩穩寫他的題目,他筆尖劃過的草稿紙的聲音,他為一道題想破了腦袋而急躁的歎氣像一架直升機飛進了我的耳蝸裏,把我攪得心煩意亂,但我此刻的表情卻是冷漠到看不出悲喜,甚至有點兒淡然。

而我卻沒有意識到,這個時刻,就是我從今以後冷漠的開端,讓我很難再觸摸到任何暖和的溫度,隻等著哪一刻受到陽光照射,讓冰凍的心融化,讓所有的哀傷都流出水來。

晚自習的時候,馬東忍坐在原來的位置上,陳雅東抱著一摞課本挪到了馬東忍的旁邊。我往後退了幾排,不想被任何事情打擾到。我心裏清楚到底不想被什麼事情打擾。

本來以為我是一個人,馬東這個時候卻出乎意料的也坐到了後排,挑了一個和我挨的很近的位置。我心裏稍稍緩和,也有感激。他朝我笑了笑,我也想這麼做,可臉上沒有一塊肌肉肯聽我的話。我把我的書本全部都挪到一側,我寫作業的時候正好可以把我的臉全部都擋住,至少那種慘淡的表情不至於被馬東看見,也給自己保留最後一點逞強的資格。

你是一個很認真的人,原本我以為你很單純,但是現在我懷疑了。因為你笨的讓人難以置信,竟然不知道某人的傷感是為何。

原來我早就失去和你一起並肩的資格。

高二的時候我我沒有上晚自習,直到高三上晚自習的時候才發覺天北高中夜晚的美景。站在四樓的看台上能夠看見學校教室裏和操場上連成片的燈光,那個在教堂頂上看起來很遙遠的十字架,在天北高中西北方向夜空裏映出模糊的輪廓,寂寞的要死。學生打鬧的樣子,窩在教室裏堅持自習的樣子,在走廊上奔跑的樣子,完美的契合在這樣的景色裏。天北高中巧妙的隱藏了所有人的悲喜,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學生,在我為馬東忍而黯然神傷的時候,也在為了迷茫的前途,或者哪份不能見光的感情露出不同的表情。

我聽見身後傳來拖遝的腳步聲。

她走到我旁邊停下來,和我一起趴在看台的欄杆上。她的劉海別到一側,臉頰熟悉的輪廓讓我心安。

“來啦?”

“幹嘛啊,大小姐,讓我不遠萬裏的跑過來找你玩啊。”

“嘿嘿。”我咧嘴朝她笑了。

“一天到晚不幹正經事情,就知道傻笑,”她頓了頓,“還有幾天就考試了,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一輪複習都沒有進行完,到時候——不知道題目會不會超級難。”

“那不會吧,北寧市第一次統測沒有難的慣例啊,”我說,“大家都一樣啊,除了那幾個變態。”

“嗬嗬。”她笑了笑。

我說:“要加油啊。估計馬東忍不用擔心考試吧。”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眼前浮現他和陳雅東坐在我前麵討論題目的樣子,心裏掠過一陣奇怪的感覺,沒來由的心慌。

“他今晚還給陳雅東講題目唉,搞不清到底怎麼回事···好像認為我根本不在乎似的——”

“——哦那個,我不太想聽關於‘馬同學’的事情,”她接過話頭,“沒興趣啦。”

她說完就走掉了,我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班級門口,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在原地站了幾分鍾,涼氣從腳底漫上來,直衝我的天靈蓋。好像有塊石頭忽然的壓在我所有的動脈上讓我喘不過氣來,隻等著渾身變得青紫。

我終於移動自己的雙腳開始走回去,我穿過長長的走廊,那些學生的身影和笑聲像屏障一樣從我身邊拉過去,卻與我沒有任何的關係。我在教室門口不遠的地方聽見班裏的吵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