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就連東方不敗自己都忘了,她有多久,沒有為了一個人去動手殺人了。
十年,之前整整十年的時間裏,她殺死每一個人的時候,都沒有任何理由,隻因這理由無人敢問,她自己,更加不想解釋。
理由這東西和****一樣,都是最最害人的玩意兒。——東方不敗從來這樣想,她不喜歡改變自己的思維和習慣。
但是,就在今日,東方不敗竟為了一個平平無奇的小子去殺人了。
可笑,著實可笑。
可笑的當然不是殺人,而是自己。
可笑自己竟然隱隱懷疑,東方不敗,這個名為東方不敗的自己,也會有變化的一天?
在這個世界上,東方不敗已走了二十八載,她非但不覺得這很短暫,反而覺得那實在是太漫長,漫長得就好像黑木崖後聖湖的冬天。
說起那裏的冬天——東方不敗笑得落寞。
那個地方,並非沒有陽光,相反,不同於深夜的靜謐,那裏的白晝,炙熱的陽光總是親吻白雪,白雪呢,卻一日一日的積累,毫不領情,朔風剛勁,冰冷刺骨,像是千年萬年都不會化開。
真是頑固啊……
隻不過頑固歸頑固,那些白雪豈不是和自己一樣?
春暖雪融?
那是世人不知啊,若有人成日在滾燙腥熱的鮮血中浸染,那種寒徹心扉的絕冷和寂寞又怎是一縷若有若無,連自己都不曾妄想的希望可以救贖的?
所以,東方不敗冷眼望著蒼穹,暗想:
如果,紅塵界外,真有神佛諸天,又當真看得起她東方不敗,那麼就請讓她幹幹脆脆的在黑暗中沉淪,此一生,無論順逆跌宕,不逢有緣者,不覓知音人,皇圖獨霸即可。
如是,也將是她此不幸一生中,最大的幸運。
琥珀之月,空穀之蘭,皆是孤芳,既皆是孤芳,但求自賞便罷!
俗人自擾,庸人碌碌,東方不敗深深吸氣,終於勉強告誡自己,得離令狐衝那小子遠點。
應著自己所想,東方不敗將手背在身後,走出山穴,山穴的角落,正躺著傷勢略有穩定的令狐衝。
東方不敗的步伐沉穩好似男兒,但方走了幾步,她俊逸多於秀美的臉上,卻又添了些許自嘲:她差點都忘了自己這是女裝,嗬嗬,連那邁步之間的感受都是大相徑庭。
她並非沒有身著女裝見過世人的,但那是什麼時候?
是曲洋向問天驚愕的眼神中,還是那些肥腸豬腦恩客們的貪婪欲望中?
風姿綽約,聘婷如柳?是,又好像都不是。
偶爾,隻是偶爾,她會想起從前的自己。
那時候父母重男輕女,自己的妹妹就連一個像樣的名字也沒有,自己也想著為寶貝妹妹取上一個名字。
村裏老人有個說法,人有了名字就好像有了命運,這一輩子都逃不開,掙不掉的命運會牢牢係在你的左手腕上,不離不棄。
正因為這個,自己雖然讀書識字,但就是不敢為妹妹定下什麼,怕毀了小妹的好前途,那是內疚一輩子的事兒。
於是她這一輩子的遺憾,便是她的小妹,自己還未來得及付出一個姐姐的關愛就遺失的小妹,她已不在乎很多事,唯有她,她放不下。
“儀琳……”東方不敗默默念著妹妹的名字,想著妹妹對令狐衝的情誼,實在不知該如何處理。
“看來此間事了,我還得再去尋一尋儀琳才好。”東方不敗暗自下了決定。
夜寒深重,山穴裏倒是很暖和,東方不敗在山穴附近走了半晌,由於她已經漸次給了令狐衝一些內力,更不知稍後要怎樣施救,便不方便使用內力暖身了。
須知內力這東西寶貴的緊,自己呢,年齡上畢竟還是年輕,能省則省,冷就冷點,再大的苦頭,自己也吃過,再劇烈的痛楚,自己也忍過,這點虛弱不適,真的不算什麼。
東方不敗席地坐在洞口處,盤膝吐納,很快在漫天寒冷中沉入休眠,她睡得不深不淺,權當多日憑空多出的奔波的些許補償。
若要進去與令狐衝相對的話……那還是免了。
然而有一點,她雖睡著,眼也閉著,卻可說是聽得見,看得著。
於是,當山洞內傳來令狐衝忍痛的悶哼,東方不敗便睜開了眼睛,一個箭步衝了進去。
她告訴自己,這是為了儀琳。
為了儀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