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餘五日。
掬月軒前的花園中,兩人把臂而行,路過的墨痕雪顏閣弟子都露出一絲豔羨之色,隨即眼中都有隱藏不住的不忍透出:紹薇醫館的玉名陽大夫雖說墨南楚並非毫無希望,但眼看著墨南楚已經漸漸消瘦下去,每日昏迷沉睡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今日即便能夠外出散步,恐怕他也是時日無多了。
蘇漣雪和墨南楚卻不顧忌這些,墨南楚一身銀紋玄衣,披了雪色大氅,黑白之色相諧而映,倒顯得他頰上的蒼白瘦削去了些許,眉梢眼角的妖冶愈發懾人;蘇漣雪則著粉色羅裙,外披火紅大氅,直襯得她頰上生暈,人比花嬌。
兩人行至一處,墨南楚俯身折下一朵薔薇輕嗅了嗅,唇邊笑意醇厚如酒,隨後微微側身,作勢要將那朵花插在蘇漣雪鬢邊。
蘇漣雪羞喜一笑,垂下頭去,卻等了半晌毫無動靜,疑惑地抬起頭來,見墨南楚依然笑意溫柔,那朵沾露薔薇卻好端端地夾在他的指間。蘇漣雪眉間掠過一絲嗔意:“南楚,你又孩子氣。”
墨南楚笑笑:“孩子氣又如何?反正我時日無多…”正要繼續說下去,忽被一隻溫軟的手捂住了嘴唇,蘇漣雪眼中晶瑩閃爍,默然不語。
氣氛突然變得沉重起來,墨南楚沉默著將那朵薔薇插在蘇漣雪鬢邊,卻覺得周圍的景致都似在瞬間化為了黑白之色,再無絲毫生氣。
他走上一步將蘇漣雪擁入懷中,聲音低啞地在蘇漣雪耳畔響起:“阿雪,不管我弟妹醫術如何,即便我隻餘幾日性命,也會盡力活下去。你放心…”
蘇漣雪眼中淚光閃爍,無聲抱緊了墨南楚,正準備說話,忽然覺得懷中之人有些奇怪的虛軟無力,抬眼一看,墨南楚眉頭微蹙,竟然又昏睡過去。
她微微一怔,淚水終於滾落下來。
還餘四日。
一匹白馬如閃電掠出墨痕雪顏閣的大門,馬上坐著兩人,蘇漣雪被墨南楚擁在懷中,唇角笑意溫柔。
梨錦北郊,一匹白馬自道上馳來,在郊外的一個山坡上停下,墨南楚率先下馬,蘇漣雪踏著馬鐙也要下馬,卻聽得一聲驚呼,她已經被墨南楚橫抱在懷中。
墨南楚比昨日看起來更瘦了些,抱著蘇漣雪的手瘦骨嶙峋,令人疑心他是否還有這等力氣,他卻已微笑著向坡頂走去。蘇漣雪整個人縮在他寬大的大氅中,輕輕將頭靠上他胸膛。
坡頂是一片密林,頗有些鬱鬱蔥蔥的味道,兩人在密林邊靠樹坐了,墨南楚眯著眼睛看兩人來路上的繁花,聲音慵懶卻帶有一絲淡淡的疲憊:“今日春色不錯,正好出來散散心。”
“嗯。”蘇漣雪把頭靠在他肩上,闔上雙眸。
忽聽得頭頂傳來清脆的鳥叫,蘇漣雪抬頭看去,正見一隻小雀兒在葉間探出頭來,深翠的翎毛點綴著鵝黃,靈動而可愛,墨南楚也聽見了那聲鳥叫,見蘇漣雪眼睛一轉不轉地盯著那隻小雀兒,遂微笑道:“喜歡麼?”
蘇漣雪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搖了搖頭。
墨南楚傾身親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不說實話,該打。”
隨即還不待蘇漣雪嬌嗔著反駁,就站起身來,提氣一縱,整個人瞬間躍上枝葉間,瘦骨嶙峋的手閃電般將那隻小雀兒擒在手裏。
軟底薄靴輕輕落在草葉上幾無聲息,墨南楚將那隻手遞到蘇漣雪麵前,蘇漣雪眼波盈盈,抬手輕撫那小雀兒翎毛,笑容歡喜無限。然而隻一瞬,她的笑容忽然消失無蹤---眼前擒著小雀兒的手在微微顫抖!
她抬起頭來,卻見那顫抖愈發擴大,漸漸蔓延到墨南楚整個身子!墨南楚似乎極為痛苦,竭力忍住,額頭有冷汗滲出。蘇漣雪一驚,忙握住墨南楚手腕,觸手竟覺得咯人至極,霎時心中又是一酸。
蘇漣雪握住墨南楚手腕的那一刻,墨南楚手上勁道就是一鬆,那小雀兒得了自由,立刻撲翅飛遠。墨南楚卻一霎間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他咳得那樣急切而猛烈,像是要把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咳出來,蘇漣雪立刻將手按在他的背上輸入真氣。
墨南楚緩過一口氣來,低沉地喘息兩聲,忽然整個人倒在蘇漣雪懷裏。
還餘三日。
掬月軒中,玉名陽為墨南楚把完脈,轉頭對緊張的蘇漣雪道:“蘇姑娘,少閣主這毒,切不可再像昨日那般妄動真氣…現下雖然用少穀主信中開出的藥鎮住,但也隻是一時之計,一切還得等少穀主親至再做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