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昔原始之民,其居群中,蓋惟以姿態聲音,達其情意而已。聲音繁變,成言辭,言辭諧美,乃兆歌詠。然言者,猶風波也,激方已,餘蹤杳然,獨恃口耳之傳,殊不足以行遠或垂後,故越吟僅一見於載籍,紼謳不叢集於詩山也。幸賴文字,其散亡,楮墨所書,年命斯久。而篇章既富,評騭遂生,東則有劉彥和之《文心》,西則有亞理士多德之《詩學》,解析神質,包舉洪纖,開源發流,為世楷式。所惜既局於地,複限於時,後賢補苴,競標穎異,積鴻文於書,嗟白首而難測,倘無要略,孰識菁英矣。作者青年劬學,著為新編,縱觀古今,橫覽歐亞,擷華夏之古言,取英美之新說,探其本源,明其族類,解紛挈領,粲然可觀,蓋猶識玄冬於瓶水,悟新秋於墜梧,而後治詩學者,庶幾由此省探索之勞已。
一九三二年七月三日,魯迅讀畢謹記。
(本篇是給一個青年作者的文學論著寫的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