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崢聞言抬頭，“阿鳶……”
“隻要你當時是真心的，我當時是真心的，我們當時是快樂的，這就夠了。”抹鳶閉著眼睛，像是說給溫崢，又像是說給自己。
“你還沒有娶我。我們既沒有夫妻之名，又沒有夫妻之實。你對我雖然有所愧疚，但也不是十惡不赦的。你又何苦躲著我呢？”
這番話，是抹鳶很多天前就想說給他聽的話，可惜卻一直沒有機會。既然自己馬上就要走了，那麼這些話還是說清楚吧。
“我們一起長大，本是彼此最親近的人。但是，卻因為這一段感情，現在弄得如此尷尬，水火不容。”抹鳶聲音漸揚，“若早知今日，我在八歲那年便認你做哥哥也好，做叔叔也罷。也不至於變成今日模樣。”
這一番話，真情實感。說的溫崢也是動容，“說到底，是我的錯。我年長你許多，卻沒有你看事情明澈。我喜歡你，我便追求你，不問你的感受。我喜歡了別人，便拋下了你，依舊不問你的感受。我對你如兄如父，卻從來沒有好好的照顧過你。”
說著說著，溫崢的眼眶竟濕潤了，“你母親將你托付給我，我不僅沒有好好照顧好你，還讓你受了那麼多委屈。如今，你左手已廢，雙眼已瞎，百年之後，我該如何去麵對你的母親。”
堂堂七尺男兒，如今卻淚眼婆娑。
她看不到他的眼淚，但她聽到了他的懺悔。他一直都是個有良心的人。這一點抹鳶還是堅信的。哪怕在他負了她，傷了她的時候，她也未曾懷疑過。
他隻是耳根子軟，他隻是優柔寡斷。
“大哥。”這是抹鳶剛認識溫崢時給他的稱呼，“每個人都有自己活法。我叫抹鳶，你叫溫崢，我們是兩個人。我活成這樣，就算有你的原因，也不全是你的原因。最應該對我負責的，是我自己，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一番話說的削金斷玉，擲地有聲。
溫崢沉默了。
他每次想事情的時候，都會沉默。
抹鳶也沉默了，每次溫崢沉默的時候，她都不會打擾。
十三……十四……就像以前的任何一次一樣，抹鳶下意識的數著他的呼吸。
而等抹鳶意識到的時候，心尖上針刺的一疼。
畢竟是曾經最親密的人啊。如今，就要變成陌路了。
這不是失去情人的痛，這是失去親人的痛。
三十下……
溫崢歎口氣，“你一個丫頭，怎麼就活成這樣了呢？”
抹鳶失笑，“怎麼了？”
“有時候，我覺得你比我更像一個男人。”溫崢說。
第一次看著一個八歲姑娘親手砍下母親頭顱的時候，溫崢就被嚇呆了。
抹鳶笑笑，“你不是不行，你隻是命好些。”
“以後，你打算怎麼辦？”溫崢問。
“我總有自己的活法。”
溫崢說：“你知道，等兩個月到了，這溫府便沒了。”
抹鳶知道溫崢說的是什麼，令牌這件事，雖然說是淮錦害得溫崢，但說到底起因卻還在抹鳶這裏。
抹鳶不想害溫崢。她知道皇帝給了溫崢兩月之期，但她並不急。因為她知道，不等兩月之期到，皇帝就會死在密林裏。溫崢不會有事的。
“車到山前必有路，你也不必著急。”抹鳶含混不清的說了句。
頓了頓，抹鳶又說，“我有我的活法，你也有你的日子。你現在在宮裏。這裏不比華山，你比心機比不過他們的。你看，一不小心，就讓別人陷害了不是？”
她要走了，可她臨走，還總是想叮囑他。因為宮裏真的不適合他。
直到現在抹鳶都堅信，如果不入宮，溫崢定是一代大俠。
他武功高強，嫉惡如仇，最適合他的，是那快意恩仇的江湖。在這宮裏，沒有對錯，沒有道義，有的隻是利益。他玩不來的。
“大哥，你要小心。”抹鳶又叮嚀一句。
本是一句尋常的關心，然而溫崢沉默了。
他沉默了很久，這不應該的。抹鳶數著他的呼吸，他很少沉默這麼久，他怎麼了？
過了很久很久……
“阿鳶。”
“嗯？”
“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
那是很痛苦的初見，那是母親的祭日。
“記得。”
“你記得我和你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
“……記得。”
那時候，在破屋的門口，抱著兩個血淋淋的頭。溫崢遞給抹鳶一把匕首，“丫頭，我逼死了你的母親。你殺了我，我不怪你。”
忽然，抹鳶手中被塞了一個冰涼而沉重的東西。
“這是匕首。”溫崢說，“阿鳶，我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