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綢之路
──觀平山鬱夫(日)的畫展《絲綢之路》有感
一、行走的慢板
所有的憂傷都因你而變得透明,我便在你透明的通道行走,是你的也是我的絲綢之路啊!
難道薄如蟬羽的絲綢是狂風挾著沙石割裂而成;是白骨成堆的風化了的駝峰的不朽的雕塑而成;是一堆堆剪不斷理還亂的青絲與情思織就;是樓蘭的烽火,塞外的胡茄凝結與浸染?……我分明是在這些音樂般的線條中行走,我的絲綢之路嗬!
你是西部高原額前那一道不屈不擾的皺紋麼?是斷坍的廟宇和斷臂的菩薩那嘩然崩塌時的一聲撕裂麼?你是我祖祖輩輩相傳的無法破譯也無法消失的蛛網般的目光麼?所有的辛酸苦楚都因你的遙遠而美麗,我就在你的光的通道中行走。
從這裏我踏上我的心路曆程──我知道我是在你的同時也是我的額前的皺紋中行走了,在你金碧輝煌的日出和日落間行走了,同時也在折斷葉尖的昆侖草叢中行走。
我可以帶給你一些江南水澤的荷光蓮影嗎?我可以從搖曳的桑枝間捎給你些許綠色的滋潤嗎?一寸一寸織給你青石板拱橋畔的杏花月色鍾聲槳聲,一寸一寸織給你孱孱山泉樹中流雲竹梢清風它共著海的濤聲向你攀援,用它春蠶吐絲的信念!
你願意接納我麼?像接納沙漠的一株紅柳,一棵胡楊。你答應我的,即便是幹涸,我也要在你的胸膛蜿蜒。不要說我過於軟弱,在你挾著風砂的磨礪中,在你亂茬茬的荊棘叢中,我的攀援,你的絲綢之路才會大放光華呀!不要說我過於脆弱過於嬌貴,容不下你灼熱的大漠落日,靠近些,再靠近些,你知道我有那麼多作繭自縛的日子都是為了這個時刻麼?所有的痛苦都因你而美麗,我在你柔美與剛毅的交替中行走,在纖細與粗獷中行走。
走向你搖著風鈴的廟宇的一角,走向你風沙模糊的視線,走向斷指的菩薩初轉法輪的一瞬,走向飛天永不歇息的渴望,走向你大雁塔下的一段蟬鳴,思緒不再被門牌電話鈴門鈴剝落,我走向你,我的絲綢之路!
二、移植的烽火台
我怎麼會從一個噩夢走進另一個噩夢?從一個王朝的興衰走進另一個王朝的興衰?烽火台,也許真是你的過錯,你不該將你的廢墟──那些可怕的渣滓通過我的祖祖輩輩移植給了我,─通過遺傳基因移植給了我,沉澱在我那個一到變天就隱隱作痛的關節裏。
我的骨節在冒煙,一次一次狼煙四起,而悲壯的邊塞曲不再在我的周身回蕩──我長高了,我的骨骼在增粗,有人修補過它。它的城牆不複存在,有人至今仍在鏟一個一個的噩夢修補我的骨骼,我無法拒絕。他們要證明烽火台的不屈不饒。──當烽火台已被無線電光波纖維高速公路,被延伸的航天航道遺忘時,它被悄然移入我的體內。大豆和高粱反反複複唱著我的祖先唱過的同一個曲調的讚美詩,三尺長的穗子上有我的傳說麼?
三、微笑的城府
從你的杯口瀉下一道護城河。
漢語字典上頓時大浪翻滾,有了“城池”這個關於“城”的新解說。
有朋自遠方來,以好客著稱的我們常常因泡茶而忙得不已樂乎,有釅釅的濃茶,有淡淡的綠茶,有十分可愛的熱水瓶冒出的陣陣熱氣,在沙漠中跋涉的人確實很需要它,甚至需要它一滴一滴浸透整個心田,甚至想把這杯子拿走,埋在自己的窗台下去。
然而這樣想,你就大錯而特錯了。你不必去看西安的護城河,杯子就在你身邊,護城河有多長,杯子都清楚。
端起杯子和人交談,等於和一座城府交談。
古話說:心有城府。這詞兒不褒不貶。茶水慢慢地流,微笑與機智如城門,如雕梁畫棟,如錦繡屏風,如窗簾,如門楣,每一朵微笑裏都有一座城府的故事埋在曲曲折折的交談中,有假山,有拱橋,有盆景。
而主人呢,依然在水一方。
從你的茶杯又瀉下一道護城河。
四、歌如晨昏
兒時便聽說太陽是在昆侖山的一棵樹上歇息,是樹把太陽舉起來的,我想,這棵茁壯有力的能無限伸張枝幹的樹隻有歌。
歌升起來了,我被喚醒,我開始,從睡眠積蓄的力量中開始,繼續我始終如一的向太陽的行進,大漠,荒丘;饑餓,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