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荀子》又記載:“武王始入殷,表商容(殷商之人)之閭(居處之門,如村口、巷口)。”《後漢書》記淳於恭“病篤,使者數存問,卒於官司,詔書褒歎,賜穀千斛,刻石表閭。”又《三國誌》稱:“王者之師,有征無戰;故虞舜幹戚而服有苗;周武有散財、發廩、表閭之義。”從這些資料看,華表,已由木表變為石表,已由告示、誹謗、標誌變為表彰功德。
公元五百三十四年永熙之亂時,楊銜之在《洛陽伽藍記》中有這樣的具體描述:“宣陌門外四裏,至洛水上,作浮橋,所謂永橋也……南北兩岸有華表,舉高二十丈。華表上作鳳凰似欲衝天勢。”華表至北魏已趨向裝飾點綴環境之用,立於洛水兩岸,大概是呈對稱樣式的吧?而且柱頭雕成欲飛衝天的鳳凰,更加美觀。其實在這之前,華表柱身已刻滿花紋,古人就把它樹立於宮殿、城垣或陵墓之前。比楊銜之早二百三四十年的東漢文學家何晏所寫的《景福殿賦》就曾描寫道:“故其華表,則鎬鎬鑠鑠,赫奕章灼。”是如此的光華閃爍,壯美動人。
大詩人陶潛還記載過一曲神話故事,說遼東人丁令威學仙後化鶴歸遼,曾落城門的華表上,“有少年舉弓欲射之,鶴乃飛,徘徊空中而言曰:‘有鳥有鳥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歸。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學仙塚壘壘!’”後來常用遼東鶴、華表鶴表達對鄉土的懷戀。
小文寫完了,陸老師已離我們很多年了,今謹以此文作為試卷,呈交於陸老師靈前以為紀念吧。
第22節謙虛與傲慢
《冷齋夜話》載:“白樂天每作詩,令一老嫗解之,問曰解否?嫗曰解,則錄之;不解,則易之。”白居易如此謙虛,不恥下問,傳為千古佳話。
古人謙虛好學、善聆教誨之例甚多,“一字師”即稱典型。如齊己《早梅》詩有“前村深雪裏,昨夜數枝開。”鄭穀改“數枝”為“一枝”,時人稱鄭為一字師。又蕭楚材見張詠“獨恨太平無一事”句,乃改“恨”為“幸”,張拜之為一字師。曾吉父送汪內相詩有“白玉堂中曾草詔,水晶宮裏近題詩”之句,韓蒼子見之改“中”為“深”、“裏”為“冷”。吉父聞之以蒼子為一字師。今人亦不乏其例,1976年9月應《詩刊》副主編葛洛之約,寫詩悼念毛澤東主席,郭沫若詩有句雲:“偉大領袖比爺親”。當時詩人劉章為責任編輯,向郭老的秘書說道:“這首詩不好用,您給郭老帶回吧。”王秘書問為什麼?劉章說,“這裏的‘爺’字不會是北京人說的‘爺們’的‘爺’字。郭老比主席還大一歲,似乎不大合適。”後來在《人民文學》上發表時,郭老接受了劉章意見,將“比爺親”改為“萬民親”了。
端木蕻良是當代的詩詞大家,可是1985年夏為紀念納蘭成德逝世三百周年所作的《金縷曲》卻在句式格律上出現失誤。我鬥膽試改一下,唯恐有冒犯之嫌;不料端木先生複函雲:“拙作《金縷曲》,係在病中趕製,抄寫時也有誤。我同意你的改動,三處皆當,謝謝。結語句,我是故意改為三三句的。現在經您一改,既符合二二二句,亦未失原意也。其他,如有未是處,亦請更定。”如此謙虛雅量,怎不令人敬佩感動呢?
可同時有另一位美術界前輩也寫了一首七言律詩,其中有一聯於律不合,一我也不揣冒昧為他作了小小修改,可他的回函與端木先生的謙虛對比,則傲慢得盛氣淩人,請看其原文:“謝謝你對拙作的修改,但我因學識的淺陋,不能理解你為什麼修改的原因;對於你的用字,我也不能理解是何用意。如果是因為個別平仄不妥,那是因為我遵守一條‘辭不害意’的原則,首先遵循內容的需要而不是首先從平仄出發;這一點務請諒解,尊意礙難接受。”寫的是七言律詩,律而不守律,還寫律詩做什麼?既要遵守“辭不害意”,那何不寫成語體文呢?自己既知病在“平仄不妥”,為何又一再聲明“不能理解”?既自認“遵守原則”,又何“淺陋”之有?
傳說安祿山曾以櫻桃寄贈其子,即興吟詩一首,曰:“櫻桃一籃子,半青一半黃,一半與懷王,一半與周贄。”群臣請曰:“聖作誠高妙,但以‘一半與周贄’之句移在上,於韻更為穩葉。”祿山怒曰:“我兒豈可居周贄之下乎!”安祿山一副蠻橫無理的態度,活脫脫現人眼前。但是,從安祿山的角度來看還是有其用意的,懷王為其王子殿下,自應居臣之頭上,雖有違格律,但不失賊王之尊。比起寫七律不管平仄的那位似乎還有一定道理可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