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火車啟動。
西裝男子無心周遭的環境，又開始打起了電話：“張總是嗎？您好您好，我是小蘇啊，最近我們有個無錫的上市公司，要定向增發，你有沒有興趣？好好，你們不知道，我有內幕！電話上不方便說，但是名額有限啊，您考慮考慮！我在火車上信號不好，我們短信！”
我在一旁就開始納悶了：剛才的電話不是說定向增發還沒有確定麼？怎麼一下子就有內幕了。現在的金融分析師給我的感覺就是一個大忽悠，忽悠那些中小股民去接他們的盤，市場上曾經流行一種說法：私募把股票拉起來，公募接盤，公募繼續拉，機構接盤，機構接完繼續拉上出貨散戶接盤，散戶隻能往下拉，往上拉不動，真是悲劇！
於是，我便本著求知的態度，尋機與這位私募小蘇攀談起來，言語中，得知小蘇是上海一家私募基金的經理。
我側身向著西裝男子，好奇地問到：“蘇兄，我學過數理統計。我得到的數據是從07年到現在，A股開戶的人中，有95%是虧損的，剩下的可憐的5%稍有盈利和盈利豐厚對半開，我國的大部分藍籌企業特別是壟斷國企都是總體盈利的。它們天天都在創造新價值，但是股價不漲，比如中石油吧，都全球市值第一的公司了，但是股價從來沒突破發行價過。另外A股在去年以暴跌的姿態市值升至全球第二，僅次於美國。蘇兄，你說這錢哪裏去了？”
蘇兄聽罷略微皺了下眉頭：“小兄弟，看來你是同道中人，我就和你實話說了吧，現在你隻能是變態。不變態，你怎麼跑贏市場？”
“變態？”我有些疑惑。
“對，改變態度。不改變，你隻能做市場的分母啊！過去主力在二級市場搜集籌碼，然後擇機拉高派現。現在世道變了，很多主力已經做PE在一級市場搜集籌碼。你看看新股上市了多少，開了創業板又要開新三板，這增那增，二級市場成了單向派現的市場，市場的主要盈利模式已經變了。”小蘇見我依舊認真地在聽著他的話，心裏許是來了些興致，便繼續道，“小兄弟，中國股票總市值全球第二，是以中小投資者的血肉築起A股的長城，這是政府的政績。瘋狂地發行新股是政府竭澤而漁的行為。”
我更不解地問道：“蘇兄，你知道那麼多內幕，知道那麼多不合理，可為啥還幹這行？”
西裝男子光鮮亮麗的穿著此刻完全掩蓋不了他臉上浮現的苦笑和無奈，隻見他微微聳了聳肩：“那我還能幹嗎？我也隻不過是個經理，我上麵還有上司，我要是不去忽悠那些投資者把錢投過來，老板早就把我炒魷魚了。沒辦法，市場變態了，你的人隻能順著市場變態，你若是不昧著良心，很快就會被別人吃掉，這就是市場！”
說到這，他將身子向後重重靠在椅背上，歎了口氣，默默說道：“小兄弟，在我看來，中國的股市，不是國民經濟的晴雨表，而是國民素質的晴雨表，也是國民道德修養的晴雨表。”
我對西裝男子這一句感歎表示震驚。但蘇兄似是毫不在乎我的反應，隻是繼續著他的無奈：“你看2007年以後，股市還能像以前一樣重振雄風嗎？難啊！6124.04就是青天，想回去，難於上青天啊！
因為國民的素質到了曆史的低點，有錢有權者見利忘義，隻顧眼前利益，完全不考慮百姓的疾苦！中小投資者呢，其實也很貪婪，明知股市已不能賺錢，還是想通過往裏麵砸錢，想錢生錢，這是投機不是投資。”
當你用心做一件事的時候，時間總是飛也似地溜的飛快。正當我想對西裝男子小蘇的感慨提出更多好奇的疑問時，卻發現車廂裏已然響起到達無錫的到站通知。我微笑著向西裝男子揮手告別後便拿著自己的行李下了車。
出車站後，我的耳畔又想起小蘇的話，右手下意識地掏出了手機。我看了看手機屏幕裏昨日上證指數的情況：開盤2346.98點，收出了一個大大的陰線，是本年度最大單日跌幅，跌了64.89點！
我想起蘇兄那句“股市是公民道德晴雨表”的話，心裏好像忽然領悟了什麼，竟一個人不自禁地會心笑了起來。回首人海，早已不見小蘇的身影，但我確乎是看到了他那漸行漸遠而又忽然高大起來的模樣。
“市聚城猶遠，天高霜自浮。惠泉清可掬，吾欲寫吾憂。”我不能確定現代社會中我們是否還能像古人那樣過著孤高孑然與世無爭的生活。但既然身處其中，我唯一能夠確信的是：很多事，天意不可違，民意不可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