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9號線還沒有完全竣工,轉3號線從桂林路到宜山路要坐公交短駁。記得那天下午天降暴雨,宜山路上下來等短駁的人排起了長龍,排在我前麵的是一個紅衣女子,學生打扮,身材算不得很苗條,個頭也不是很高,手中拿著一把印有紅太郎的小紅傘,肩背一個同樣顏色的書包,快輪到我們的時候,那輛短駁已經被擠成沙丁魚罐,隻聽得一管理人員還在喊:“有誰要擠一擠,快上來!”
紅衣女子嗖地一下竄了上去,我也緊跟她的腳步,最後一個上了車。關門的時候,紅衣女子狠狠拉了我一把,說:“小心,你都快被門夾了還上來?”我嘿嘿一笑,連聲道謝。
五分鍾的短駁卻令人窒息,到了桂林路,紅衣女子第一個跳下車去,衝向9號線,我也緊跟著她,沒想到那女生興起來健步如飛。噌地一下鑽進車廂坐下,那一整套的動作,甚是熟練。
我追到她的跟前問:“練過的吧?”
紅衣女子先是一驚,繼而有些不悅地問:“你怎麼老跟著我?”
我沒有理會她的問題,因為我知道回應一個自己無解的問題隻需要提出另一個無聊的問題即可,便問:“去大學城吧?”
她沒有作聲,隻是點點頭。
“同路。”我也跟著一個勁的點頭。
過了10分鍾,上來了四五趟短駁的人,車開了。這時,紅衣女子發現車廂內有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她果斷站起來,把老人扶到座椅上。我也趕忙起身對紅衣女子道:“怎麼好意思讓你讓座位?怎麼說也應該是我!”紅衣女子硬是不肯坐,旁邊一個濃妝的上海阿姨看見了:“那才伐要坐是伐?好額,我來坐。”於是乎,我的位子被那位阿姨搶去。我對了紅衣女子無奈地笑了笑。那一刻距離現在,三年。
我正笑著,卻發現粉色衣裙忽然變得陌生起來。
“你是在叫我嗎?”待她轉過頭來,卻是一張陌生的麵孔,兩個小酒窩印在清秀的麵龐上,清新卻不失典雅大方。
我臉上立即泛出窘色,連忙擺手到:“對不起對不起,我認錯人了。你和我曾經認識的一個女孩在穿著打扮上真的很像。”
“嗬嗬,你這算是搭訕嗎?”陌生的麵孔卻是一個勁地笑,看來應該是對我的誤認毫不放在心上,“不過話說回來我倒是覺得你很眼熟。”
“哦?那你倒可以說說我們卻是在哪裏見過?”
正說間,車行至漕河涇開發區時,車廂過道裏不遠處緩緩走來一對父子。
衣衫襤褸是我對他們的第一印象。這對父子不是普通的父子,而是一對乞丐父子。孩子差不多才五六歲的光景,身上黃色的衣服大半部分都變成了黑色。父親穿著深藍色的衣服,邋裏邋遢,頭發亂的樣子很難用言語形容,憂鬱的眼神和唏噓的胡渣讓我想起了之前網絡上火了一把的“犀利哥”。
父子倆一路對所有乘客都卑躬賠笑,但周圍沒有人搭理他們,父親便悻悻地牽著孩子走到我這邊,對著我和坐在我旁邊的美女學生諂笑著說:“我一看你們就有夫妻相,你們行行好,給我孩子一點吃的吧,他已經幾天沒有吃東西了!”話音未落隻聽那孩子咬著自己的手指不緊不慢地打了個嗝。隻見他父親微微怔了下,轉而朝他瞪了一眼,一把拍下孩子放在嘴裏的手,隨即立刻在臉上堆滿了笑容:“嗬嗬,餓嗝,是餓嗝。我們都餓了好些天了。”
沒等我發話,身旁坐著的美女學生先是目瞪口呆,隨後臉上寫滿了不高興:“他不是我老公!”
乞丐略微一頓,眼珠轉了轉,仿佛是在打量我和那個美女並尋求再次定位。隻聽得他說道:“啊,那就是男朋友了。你看你男朋友那麼帥,一定很有錢!”這次輪到我詫異了,忙不迭地擺手:“連男朋友也不是!”
“雖說不是男朋友,待會下車我還是可以幫你打個傘的,你瞧今天太陽可夠大的。”我對紅衣女子微笑著說。
那個時候的9號線才剛開通,是試運行,不快,從桂林路到大學城要一個小時左右,但比起其他交通方式,還是比較方便了。就這樣站了一個小時,我和鳳鳳從9號線上下來,去趕18路公交車,後來發現她也是到四期下,後來又發現她居然和我同校,後來繼續發現她和我還是同一個學院的。
“話說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名字不過是個代號。你這搭訕也真夠直接的。叫我鳳鳳好了。”紅衣女子略顯無奈。
我們就這樣下車行走在文彙路上。
一個殘疾的乞丐,雙目失明在雨中拉著二胡。我正打算無視走過,但見鳳鳳大踏步離開了傘底的蔭涼處,走到了那個乞丐前,把口袋裏所有的硬幣拿出來放在那個搪瓷杯子裏。
我很奇怪地看著她,仿佛在看一個外星生物:“你為什麼要給乞丐錢?現在很多乞丐是騙子啊!”
鳳鳳哼了一聲:“他不是乞丐,他拉著二胡,他是賣藝人!他有尊嚴!”
乞丐毫不理會我們的反應,笑容堆得臉上都出了油:“小青年,你就可憐可憐我和我的孩子吧,給我們點錢,我祝你們早生貴子!”
我想起那次鳳鳳對乞丐的寬容態度,急忙擺手道:“好好好。”
乞丐聽聞此句,一下子兩眼放了光。
我偷眼看了看身旁美女的反應,此時的她已經把臉轉向車窗外。我看了看乞丐身邊的孩子,還是歎了口氣:“錢,我是決計不給的……”
乞丐雙眼目光瓦數驟降,瞬間開啟節能模式。
“……但是我會給你孩子買吃的,等一會到了徐家彙下車去吃肯德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