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站在梨花下的女子和小女孩,眼神是他從未看見過的和煦溫暖。梨花仙子對著他輕柔一笑,不同於父親在麵對利益時算計的笑,不同於母親在後院麵對諸多姨太太們虛偽的笑,不同於下人對自己阿諛奉承的逢迎的笑,是那樣純粹沒有看過的笑。
他正在晃神,幼年的阮年年確實邁著自己蹣跚的步子,奶聲奶氣的說:“哥哥是從哪裏長出來的,是長出來陪我玩的嗎?”
阮年年稚氣奇怪的問題弄的少年老成的饒子墨一陣尷尬,阮年年身後的梨花仙子卻是如少女一般嘻嘻一笑,走過來蹲在年幼的阮年年身邊,哄道:“年年,小哥哥不是小花小草,才不是從地上長出來的,你要別人陪你玩,要禮貌的說,請陪我玩好不好?”
阮年年似懂非懂的點了點小腦袋瓜子,認真的對站在身前的饒子墨說道:“起……起……起陪我玩……”莫了又生怕饒子墨不答應似的扯了扯饒子墨墨綠色的衣袖道:“小鴿鴿,起你陪我玩好不好。”
饒子墨忽而心柔軟的沉澱下來,有些澀然的開口道:“我叫饒子墨,你可以叫我子墨哥哥。你叫什麼?”
阮年年嗬嗬一笑,傻裏傻氣的小姑娘,饒子墨兀自的想道。身邊的梨花仙子卻是滿臉慈愛,掏出潔白的秀帕替阮年年擦去臉上染上的汙漬,轉而對饒子墨說道:“是阮家的公子吧,這是我家年年,阮姓年年,子墨與我家年年玩耍可好。我是年年的娘親,你可喚我阮姑姑。”
那年阮年年四歲,饒子墨十歲。饒子墨多了一個會黏在他屁股後麵上樹爬山的阮年年,饒子墨多了一個長得像梨花仙子一樣蹁躚美好的阮姑姑。饒子墨曾想,或許真是天定宿命,在他人生將要在樓西這個弱肉強食的染缸裏完全浸染變色的時候,阮姑姑帶著阮年年出現在他的世界。
四年前當他前往琅月山學藝時,阮年年還是那個拿著桃花枝被阮姑姑和他寵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孩童,在聽聞他要離開時傷心的把眼睛都哭腫,淒淒切切的對自己說:“子墨哥哥可還會回來,子墨哥哥是不是因為年年淘氣才走,年年以後都乖乖的,子墨哥哥可不可以不走……”
饒子墨隻覺心疼,轉瞬間風雲際變,卻又覺得為自己不能說出口的那些事實而愧疚。他曾記得阮姑姑半開玩笑一般對他說道:“子墨可要永遠這般疼愛年年,保年年一身平安康健就好了。”
少年時的他哪裏知道日後這般變數,答應的輕鬆,卻因此背負了一身的罪孽。阮姑姑和阮年年曾經拯救了他,而自己自身又是陷於罪孽,又不能及時的幫助阮年年脫離這命運的荒洪流離。
他曾答應阮姑姑當年年一生一世的哥哥,保年年平安康健。可他不過上山兩年,回來卻是阮家家破人亡,阮姑姑縱火自焚,阮年年失蹤不見的消息。人生果然是一盤錯綜複雜的棋局,永遠一步都決定了之後無數難測的變化。
饒子墨從回憶中抽身而出,阮姑姑和年幼的阮年年拯救了即將墮落樓西腐化泥潭的自己。而自己終究虧欠的太多,太多的事實自己是真真的沒有勇氣說出口,因而就算心中有萬般的不忍,也要逼著阮年年讓她自己記憶起一切。
饒子墨忽而睜開清光閃爍的雙眸,阮年年已是不知何時墜入了夢鄉。臉上除卻剛才嘔吐帶來的一絲蒼白,卻全然不見苦難的折磨。饒子墨拿起身邊的水壺喝了口水,方才覺得心中的沉重感被壓抑去了幾分。
阮年年忽而呢喃一聲,嘴角泛上一方甜蜜的笑。饒子墨搖了搖頭,無奈的帶笑,手不由自主的撫上了阮年年稍顯稚氣的臉龐道:“你卻是純然忘記自己中毒一般,為什麼在夢中這般的開心呢?”
車外馬蹄疾,盛夏的陽光烤炙大地。影八身著玄色單衣倚在馬車門外,遠去的道路上都是崎嶇蜿蜒的山路。山中飛過一隻鷓鴣,在地上飛過一片陰影,影八拿起手中的韁繩,望著越發熾熱狂躁的日頭,更加用力的揮動了手中的皮鞭。馬車載著阮年年和饒子墨的命運一路加速的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