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多維視野中的《西廂記》(2 / 3)

最初,我是想用紅色來形容張生的。紅色是火的顏色、血的顏色,象征著熱烈、興奮、激情、勇敢。初看《西廂記》,我們看到的更多的是一個情欲的張生:當他在普濟寺偶遇相國千金崔鶯鶯,目光是停留在“香肩”、“腰肢”、“小腳兒”這種物質或者說肉體層麵,並且這些眼見之物引起的他的反應也是生理性的,例如“餓眼望將穿,饞口涎空咽”,之後,他更是謀劃著去廟裏租一間靠近西廂的房間,使其能“飽看”;當他第二次去普濟寺,與方丈法本寒暄完後,言語裏畢露出的也是衝動的顏色,說老方丈寺裏住著這麼個“崔家女豔妝”,定是會“演撒你個老潔郎”,並且在老方丈表現出反感之後仍不住口,慫恿老方丈“過得主廊,引入洞房,好事從天降,我與你看著門兒,你進去”,這表麵上是在慫恿,但背後其實是他自己的一顆欲望的心,靠著這些露骨的言語,張生是在為自己尋求某種滿足。

不過隨著故事的深入,這種強烈的情欲色彩也逐漸收斂、轉變,求之而不得的遭遇使張生害起了相思病,對崔鶯鶯無盡的思念使他日漸消瘦,他的情緒逐漸從“情欲”發展為“愛戀”。特別是在第一次碰壁之後(張生自稱詩謎社家,看到崔鶯鶯的信後激動地跑去相見,卻得到崔鶯鶯一連串的數落),思念變得更加深重,並摻雜了一定的埋怨,情欲方麵的出軌漸漸回到了愛戀的正軌。與之相對應的,張生的生命顏色也由大紅慢慢轉入粉紅——一種雖仍是紅但蓋上了一層“粉”的顏色,意味著雖然激情熱烈但也具備了內斂,意味著張生的情緒由一種比較低級的情欲轉化為比較高尚的愛戀。因之,張生雖然前期很“紅”,但從整本《西廂記》來看,還是粉紅更準確一點。

2.藍色的崔鶯鶯

藍色給人冷靜、神秘、憂鬱的感覺。乍一看,崔鶯鶯一個黃花姑娘,風華正茂,豈是藍色可以概括的?加之,她還有過因一時多情與張生背著長輩翻雲覆雨的經曆,如此為情熱烈之人,怎麼可能是藍色的?這些證據似乎把崔鶯鶯是藍色的可能全部堵死了。其實不然,筆者認為崔鶯鶯其實是《西廂記》裏第一號複雜的角色,大家所見的那些顯性的她隻是這“複雜”裏最表層的,她的內在是藍色的。想要看到更深層、更真實的崔鶯鶯,須從一些細節來分析。

首先解釋一下為什麼說崔鶯鶯是《西廂記》裏第一號複雜的角色。複雜即是多且雜,《西廂記》的幾個主要角色中,紅娘是最單純的,她的單純與她丫頭的身份、地位及其影響下的學識、心理有些關係。而崔母,她作為家長雖會有很多顧慮,讓人覺得複雜,但她成為家長已經很多年,處世行事的方式應該是很單調的,所以某種程度上講,她其實也是單純的,她的複雜嚴格來說隻是一種“多”,而非“多且雜”(我們可以借助數學中的集合來理解“多”與“多且雜”:集合“1、2、4、7、9”,數量“多”,但全部是數字,並不“雜”;集合“1、2、B、M、#”,數量“多”,種類也“雜”)。至於張生,早年就失去了父母,於是行為裏有太多的不管不顧,所以都是順著性子行事,自然稱不上複雜。隻有崔鶯鶯,處境十分尷尬,她不像張生上無老,她上頭有嚴厲的母親管教;她也不像紅娘是一個身份卑微的丫頭,不需要顧忌太多,她是堂堂的相國千金;她更不是已經十分安定、穩定的她的母親,她正處在一個多變的年紀,所以勢必受到這個尷尬處境裏方方麵麵因素的影響,變得複雜。她的這種複雜,是她兼具外在的熱情與內在的冷靜、憂鬱的基礎。我們來看一些例子,當紅娘把張生寫的簡帖放在她的梳妝盒裏被她發現的時候,她說:“我是相國的小姐,誰敢將這簡帖來戲弄我。”當張生自以為猜出她信中所寫,趕去相會並摟了她的時候,她說:“張生你是何等之人!我在這裏燒香,你無故至此。若夫人聞知,有理何說!”在《西廂記》裏,我們可以看到好幾處這樣始料未及的場麵,這些場麵與崔鶯鶯私下裏的“每日價情思睡昏昏”似乎極度矛盾,但是隨著故事的發展,我們知道崔鶯鶯是有苦衷的,她“忌的是‘知母’未寢,怕的是‘紅娘’撒沁”,她的那些話正是她內心冷靜、細膩、多慮、憂鬱的產物,是與她尷尬的處境及其影響下的她的複雜密切相關的。所以崔鶯鶯雖也有熱烈與激情,但其內心卻受著多重牽扯,紅色的外衣掩不住一顆藍色的多慮的心。

3.綠色的紅娘與灰色的崔母

正如前文所述,這倆人是《西廂記》裏比較單一的角色,在《西廂記》中,她們隻是以一種姿態與麵貌存在,所以對她們的生命顏色的判斷也要相對容易一點。之所以把紅娘說成是綠色的,一則因為在《西廂記》中,她是陪襯崔鶯鶯這朵紅花的綠葉;二則因為綠色富有生機,而紅娘正是一個活潑生動的角色;三則綠色代表“允許通行”,正是這綠色的她,不斷為張生和崔鶯鶯奔走,為他們的愛情亮起了綠燈。之所以說崔母是灰色的,一則因為她出場較少,未能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並不具備鮮明的生命顏色,故而隻能是低調的灰色;二則因為她是封建傳統及舊家長的代表,始終給人一種厚重、嚴肅的感覺,所以是灰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