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麵知道曼陀羅那人素來心狠手辣,中她毒的人,往往並不是被毒死,而是被疼死的。方才曼陀羅會那樣當眾失控,大概也是因為阿汶故意忍痛不表,激怒了她。
他火速將阿汶帶到竹林,運功替她逼出毒來。又將幾味藥丸研磨成粉沫,溶在水中,細心喂她喝下。阿汶臉色稍微緩和了些,額上不停地冒汗。
鬼麵無聲地歎息,輕輕拂去她額上汗珠,心中揪痛不已。這是第二次了,眼見她受傷受苦,卻無能為力。
天色向晚,秋風蕭瑟的竹林忽然靜的可怕。
鬼麵不動聲色,將阿汶抱起,送往百葉陣裏。百葉陣是他多年前精心布置下的,雖然一直期望不會有用上它的這一天,但這一天終究是來了。
枝頭細葉尚且蒼綠,地上幹燥蓬鬆的枯葉看起來很有年頭了。他攏了一堆鬆軟的枯葉,將阿汶放好,決然轉身離去。
剛出陣不過百步,便被一夥身穿青衣白絹遮麵的人團團圍住了。
正對鬼麵的有三人,兩個在前,一個在後。後麵那個手執白底折扇,“嘩”一聲,展開來,上麵寫著“風骨”兩個狂草。
那人搖搖扇子,露在外麵的兩隻大眼睛分外狡黠,便聽見一個甜糯的聲音問:“無麵鬼,你可知道我到這裏來幹什麼的?”
鬼麵不言語,那女孩便又“嘩”一下把扇子收了,罵自己道:“唉,凍死我了,大秋天的耍什麼帥!回去該換把羽毛扇了,得用人皮做底子才好。唉,上哪找人皮去呢?
“有話直說。”鬼麵冷冷地說。
那女孩眯眼笑起來,“嗬嗬,可我偏不喜歡直說,你喜歡直說,那,回去讓殿主跟你直說好了,怎麼樣?”
“顏珺,不要逼我。”
“我就逼你,你奈我何?”
“我會殺了你。”
顏珺把扇子抵在唇邊假裝驚愕道:“喲喲喲,我差點忘了,咱們無麵鬼如今又有心上人了呢,”說到此處她頓了頓,眼神冷下去,慢悠悠地接著說:“對我,連殺字都說得出口了呢。”
她手中折扇輕輕一晃,眾青衣人接到命令,一齊飛轉著殺向鬼麵。劍鋒冷厲,勢如閃電。
鬼麵以一敵十,絲毫不占下風,奪了一把軟劍來,瞬間便斬殺了三人。
顏珺起初看得呆了,久不見他,竟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她忍不住想,大概這人本就是這種性子吧,從前隱忍,不過是因為無欲無求,無人需要他保護。
心中妒火燃了起來,她將短匕藏在折扇後麵,雙臂張開,飛蛾撲火一般撲向鬼麵。
鬼麵殺意正盛,思維已經跟不上手腳動作。猛然回頭見是顏珺撲上來,他竟習慣性地收了劍,動作一頓,被顏珺一刀紮進心口。
顏珺冷笑著往他,道:“怎麼,不是說會殺了我嗎,下不了手?”說罷,手中用力,將匕首紮得更深了。
鬼麵吐了一口血,啞然失笑道:“是啊,還是下不了手。”
顏珺聽見這話,麵色大變,撒開匕首,頹然跌坐在地,眼裏淚光閃爍,道:“你早說不就好了,非要等我刺你一刀才說。反正都是假話,你早說不就好了!”
鬼麵無力回答,刀上淬的毒漸漸起了作用,他意識越來越模糊,想到阿汶還在陣中,他不回去她便出不來,一急,卻昏了過去。
顏珺任憑眼淚沾濕遮麵的白絹,伸手想解開鬼麵的麵具,卻被身邊一人阻止了。
那人冷漠望著她,道:“不可衝動。”
顏珺打開他手,哼一聲,徑自走了。其餘三人撒下化屍粉清理了那幾具屍體,帶上昏迷的鬼麵,也去了。
夜深露重,隻剩尚未蘇醒的阿汶獨自在竹林深處昏睡。她體內的毒雖然解得差不多了,但因著涼,又發起燒來。一整個晚上翻來覆去不得安寧,難受之極,卻在夢靨中困著醒不過來。
第二天天亮時,那燒又自己退了。被幾隻鳥圍著啄了一番,才漸漸蘇醒過來。
睜眼便看見層層的竹葉,天和陽光稀稀疏疏的透進來,恍若世外桃源一般。
阿汶揮手趕走在她身上擺宴席的鳥,掙紮著坐起來,下意識地四處尋找鬼麵的蹤影,喊了幾聲,卻無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