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忽然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漫天墜下來,胡淩往屋簷下使勁縮了又縮,無奈巴掌大的小鐵鋪實在塞不下兩個身高體壯的漢子。
邱老三用塊厚布裹了那劍,“嗤”一聲戳進水裏,白煙滾滾。“嗬,這雨還越下越來勁了!”
拿起來看看,邊上卷著的口子還是沒打好,邱老三苦笑說:“我說胡大人,您這劍扔了得了,好歹是咱們方……昭亭的父母官,一天到晚掄著這麼一把破劍多掉價?”
胡淩撓撓頭,道:“還能用用,你盡量補吧,能用就行,我在這兒也用不著砍人。”
“那也得防身不是?咱們大小姐雖然打不過您,但她身邊那方影方星倆兄弟可是高手。嘿嘿,得,您不換就不換吧,我也不能多說了,萬一被大小姐聽見了,我邱老三又得掉層皮!”他把破劍埋進火裏,順手抹了把汗。
沿街住戶把家裏的鍋碗瓢盆都拿到屋簷底下,雨水砸在灰瓦上順著屋簷落下又砸進一溜陶瓷器皿裏,叮叮當當的聲音從街頭蹦到街尾,煞是好聽。
胡淩扯扯淋濕的衣角,心說下雨好啊,梅雨季節不下雨什麼時候下?身為昭亭父母官,怎麼著也得為百姓著想,淋濕幾件衣裳算啥?
望著一路接雨水的器皿,倒也覺得新鮮,京城裏是見不到這場麵的。
從街頭望向街尾,視野裏忽然閃過一道鮮亮的身影。
唇紅齒白,眉目巧倩,任誰也看得出那是個女子,偏要穿一身男裝扮作男子。
裝作男子也罷,還非要穿得一身白,招搖過市。
那女子一腳踩進路邊的小水窪,泥水四濺,雪白的衣擺愣是被染成了虎紋,她卻一扭頭朝身邊的人大笑。
颯爽明媚。
那女子便是邱老三所說的大小姐方汶,方城一霸。此刻她身邊那兩人就是傳說中的方影方星,一個冷靜淩厲,一個活潑開朗。
胡淩癡癡望著,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來。
邱老三聽見笑聲便知是誰,一抬頭看見丟了魂似的胡知縣,嘿嘿笑著搖頭:“我說胡大人,您還真惦記著咱們大小姐呢啊?”
胡淩一怔,尷尬地扯扯衣領,臉上熱熱的。
邱老三掄起胳膊砸那燒紅的劍身,汗滴上去,“刺啦”一聲就成了白煙。
他優哉遊哉地勸誡胡淩說:“草民我說句實話,大人您可別拿我喂老虎紮。雖說您跟咱們大小姐是指腹為婚,大家都知道,但還有件事兒吧,大家也知道,您就不知道。”
“什麼?”胡淩一半的注意力還在街角那邊,下意識地接了邱老三的話,卻沒聽清他究竟說了什麼。
方汶被人纏住了,但她自己本就是一霸,加上方影方星都在,應該並不會吃虧。
邱老三雄厚粗獷的聲音伴著打鐵聲,不急不緩地說:“您說您把方城變成了昭亭,變成了朝廷的東西,方城人能待見您嗎?反正我認識的都不待見,您別氣,說實話我也不待見。大小姐也是方城裏土生土長的,您說她能看上您?”
邱老三舉起劍來瞅瞅,搖頭,還是不好。
雨越下越大,女子卻好像沒感覺一樣,叫看的人幹著急,這乍暖還寒的,萬一著涼了怎麼辦?
“為什麼?收編方城本就是應該的啊。”胡淩眉頭皺著,悶悶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