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敬語氣裏帶著懇求,他臉上透露出了一個男人不曾輕易顯露過的難過。母親在電話裏是完全慌了神,他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家裏的立柱,第一次他感到責任重重地壓在肩上,隻怕要把他壓垮。這時候要是有個人陪著,也能感覺到輕鬆些,他勸說著歐陽跟他回去,他不能沒有她,這是他對她擲下的最後承諾。
歐陽問他到底發什麼了什麼事,他為什麼跟蹤她,目前顯然一個大問題擺在麵前,不僅是歐陽老爸的事,更有她和楊格的事。這些事情突然糾纏到一起,像一團亂麻得一個個解決才行。當她聽到朱家敬的爸爸因為肇事逃逸,現在正在公安局接受調查,她知道她和楊格的事隻能先暫時放放,是心軟,是善良,她不忍心再給眼前這個男人一棒。她雖然不愛他,但是她不想傷害他。
楊格看到朱家敬的時候,顯得有些吃驚。她一邊思考著要怎麼對付這個情敵,一邊走向歐陽,麵對他,她要比她更有勇氣才對。她走到歐陽身邊,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像是宣示主權一樣對外宣告不容侵犯的威嚴和決心。歐陽看著她,心裏明白她的緊張和在乎,她捏了捏楊格的手心,小小的舉動回應了對方的心情。
朱家敬看著楊格,臉上沒有了剛才的神情,變了一張臉。為了愛,人是可以改變,變好抑或變壞,但這始終是自己的事,我們不應該將其中的原因歸結為對方,因為要是由愛生恨,而將責任推卸到對方身上,那豈不是寒心又可笑。這是違背愛的原意的,還談什麼愛呢?有資格嗎?當戀人走到這樣一步。
楊格是明事理的人,她知道現在她和歐陽是一個整體,她要為她著想,當她決定和她一起麵對的時候就做好了準備。
歐陽坐上朱家敬的車,楊格緊跟著,不敢離得太遠。可是有那麼幾次,前麵的車想要把她甩掉一樣,開得那麼邪乎。朱家敬的小心思,歐陽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一句“你再這樣開的話,麻煩請放我下車。”朱家敬自是覺得委屈又心有不甘。他恨不得把楊格狠狠甩掉,一輩子都不要她出現在他們麵前,愛讓人變得格外自私。憑著過人的車技,楊格自然不會落下,她反而擔心車上人的安全,跟到車屁股後麵狠狠地按了喇叭,是要警告朱家敬,警告他不要因為自己的任性而置他人安全不顧。
外麵的天空由明亮變得灰暗,他們已經走過了一大半路程。高速公路上兩輛車一前一後地追逐著,追逐太陽,由東邊慢慢落向另一邊,追逐山風由溫熱變涼快,追逐林海,追逐著愛的權利。
朱家敬將車直接開到了公安局的門口,心裏的擔心讓他忘記了長途驅車的疲憊。歐陽和他一同下了車,轉身回頭看到楊格也打開了車門,她快步向他們走過來,兩步當作一步,等到靠近急忙攙上歐陽的胳膊,舒了一口氣,一路的擔心才消去。
三個人一同進了公安局的大門,警察同誌得知他們是為何事而來之後,由一個年輕的同誌帶著他們往另一個房間去。朱家敬走在前麵,歐陽她們緊跟在後麵。不一會兒,看到前麵走廊的長椅上坐著的一位老婦人起身向著他們的方向直奔過來,撲倒在朱家敬的懷裏。後麵跟著的兩個人明白了眼前這位婦人是朱家敬的媽媽,她顯得很憔悴,感覺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歐陽攙扶著她,安慰著她,一路往探視室走去。
得到允許,可以探視,但不能都進去,最後朱家敬進去了。歐陽和楊格攙扶著老人家坐在走廊外麵等候。
朱家敬隔著冰冷的柵欄看到父親的臉,那是一張麵無血色,灰冷的臉。除了前些年爺爺生病去世,父親的臉上再沒有過這種黯淡,今天再次看到這樣的臉,朱家敬感到十分難過。他急切地詢問父親到底怎麼回事,老父親不知道該怎麼和自己的兒子說,一個人要在自己的崇拜者麵前坦白自己的過錯,這畢竟是一件困難的事。他一直想要給朱家敬樹立榜樣,他也差不多做到了,本該安安穩穩過日子,待兒子結婚抱著孫子,享受天倫之樂,可是一場意外讓他的夢想破滅。他以為逃得了,可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當年那場雨下得那麼大,加上周圍的交通視頻中斷,這麼多年以來,還以為過去了,風平浪靜,不料還是逃不掉。朱家敬質問他的父親為什麼要逃呢,這還是那個教自己做人要有所擔當的父親嗎?父親的舉動讓他崩潰不已。他痛苦地看著父親,父親難堪的臉,顫抖的雙唇和哆嗦的手都將往日高大的形象摧毀殆盡。盡管處於崩潰的邊線,朱家敬心裏還是會有一絲的支撐,他要想辦法幫父親,這個時候他不能垮,可是父親的最後一句話將他的防線徹底摧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