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陽光稀落地灑向四圍,織就雲錦,綿長悠遠,禦苑的一切仿佛都沉睡著。
繞過坊間,廚房,後麵便是玲瓏道了,阿歡緣著寬闊的竹林邊緣,心裏一陣緊一陣急,顏尋到底有沒有將她放在眼裏呢,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正當她發著呆,一輛馬車疾馳而過,環佩叮嚀聲傳來,竟是無比的熟悉。
鎏金攢花車簾,四角的安神玉佩翠色盈盈,曾經,與那人一道乘著它一道遊京都,遊洛陽。
她急忙將自己掩在假山後,劉懷卿怎麼會來這裏?之前自己擅自逃走了,想必他一定十分生氣,不過,玲瓏道的一頭是皇帝的居所,他們之間還有什麼淵源嗎?劉懷卿曾是前朝皇帝的寵臣,現在為薛城容所差,看來,他的手段覺不簡單,他竟然會趕到瓊華禦苑來參奏……
皇帝不是抱恙嗎?這未免也太巧了……心裏一種濃濃的疑惑隨著山風四散而去。
皇帝的居所她是第一次來,滿眼的烏黑之色,竟是意外的簡單,她沿著小道緩緩走近,眼前是一扇雕花雙闔小窗,微風拂過,偶爾扇動兩下。
阿歡推開窗欞一角,裏麵的景色一覽無遺,她的心又生生痛了。
楠木花床上,顏尋疲軟地倚在床尾,滿臉的異樣的醉紅,蒼白的臉上長睫微顫,薛城容俯身細細摩挲著他的烏發,像是在哀歎著什麼一般,冷峻的臉亦是無法撫平的哀傷。
糯糯的水音渡著涼薄的哀傷,輕道:“……你不如還我個自由之身也好過在這裏。”
薛城容像是毫不在意他說的,清淺道:“尋兒,你又說這種話了,何必為了這些小蒼小蠅……”他站直了,背過身,正好對著阿歡這邊,滿臉的陰鷙幾乎讓她無法呼吸,隻敢一動不動,本來想探探皇帝到底有沒有生病,如此看來,裏麵果然大有貓膩。
“你別忘了,這個朝廷是誰的,誰敢說你是餘孽叛黨,我便立刻處死他……”說到最後,他的眼裏閃過一絲光芒,消逝在眼眸深處。
顏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像是極痛苦的模樣,一手死死地按著胸口,往門口走去。
薛城容頭也不回,冷聲道:“今日的茶喝了嗎?”
“……嗬嗬嗬……皇上讓我喝,我豈敢不喝……”說著便走了出去。
阿歡倚著牆壁滑坐在地,心裏渾渾的不知味,剛想瞧瞧離開,屋子裏傳來一陣響動。
她悄悄打開一絲窗戶,隻見一名宮女跪倒在地,似乎很緊張。
“讓你送茶,你可有送到?”
“是,奴婢每日都看著公子喝的,不會有錯。”
“那為何他……不像以前那般留戀我了呢,竟會想要離開!”
阿歡渾身一震,薛城容果然向顏尋下蠱了,怪不得。
她還記得巫蠱上寫的:“雙生蠱,又名連心蠱,蠱根可用琉璃珠、琥珀珠,混體通圓,下蠱之人以鮮血引之,蠱根轉紅,如血珠,蠱毒以百歲茶為引,鮮血溉之,並用白玉杯置放一日一夜,方可成蠱。此蠱唯有一方動情方會生效,食蠱之人,會對下蠱之人動情,否則,隨時日流逝便會心智漸失,成為蠱主的傀儡。除非意誌明晰者,不會失心,但蠱毒發作,渾身疼痛難耐,噬心挫骨……”
顏尋中的的確是連心蠱,真是諷刺,當初他下此蠱暗算寒嘯天,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竟會被這蠱困住……
他不是一向聰明麼,怎麼會被下蠱呢?
心裏一絲絲的疼痛倒像是在承受著他的蠱毒一般,怎麼會如此難受……
早春微醺的暖陽,此刻灑落在她身上,是涼薄的難耐,她淡淡一笑,遠山眉無法遮住眼底閃動的水光,最終,潰不成軍。
他們之間,就是無法契合的玉石與砂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