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後記(1 / 1)

以《洛麗塔》聞名於世的作家納博科夫,雖然眾人頒給他的頭銜全與寫作有關,但對於他本人來說,一生最重要的事業並非文學,而是蝴蝶。

納博科夫七歲開始捕捉蝴蝶,一個月內就熟悉了二十餘種蝴蝶的普通類型;八歲開始研讀包括《歐洲鱗翅目大全》在內的大部頭,並發現他的家鄉存在著英格蘭或中歐從未出現的品種;九歲完全掌握了霍夫曼所知的歐洲鱗翅目;十二歲開始購買新近發現的稀有蝴蝶品種,同時貪婪地閱讀專業性而非趣味性的昆蟲學期刊……他說,“文學靈感的快樂和慰藉同發現(在顯微鏡下)蝴蝶的一個器官或在伊朗或秘魯山腰上發現一個未被描述過的蝶類的樂趣相比就不算什麼了。”

納博科夫是真正意義上的天才:他對文字細致入微的把控能力,他小小年紀就能掌握關於鱗翅目昆蟲異常複雜的知識,還不止如此,他幼年在數學方麵亦有神奇的天賦,然而“一場重病(肺炎,發燒至40℃)在1907年初,神秘地革除了在幾個月裏使我成為一個神童的頗為驚人的數學天才(如今我沒有紙筆就算不出13乘17……)”——納博科夫不是不遺憾的,不過多麼幸運,重病奪走了數學天才,“但是蝴蝶幸存了下來”。

一旦寫及鱗翅目昆蟲,納博科夫那本就十分驚豔的文字愈加動人:“讓我也召喚天蛾,我童年的噴汽機!色彩在六月的夜晚會經曆一段漫長的死亡。開滿紫丁香的樹叢,我手持網具站立其前,它在暮色裏展現出一叢叢毛絨絨的灰色——紫色的幽靈。一彎潮濕的新月懸於附近一片草地的霧靄之上。……它漂亮的黑色幼蟲兩個月後能夠在陰濕的柳樹叢中找到。就這樣,每一個鍾點和季節都自有其樂趣。”即使在最為沉痛的時刻,隻要乘上蝴蝶脆弱的翅膀,納博科夫的人生就能飛翔。

生活中到處都是比納博科夫的肺炎更為嚴重的疾病,譬如謊言、詛咒、爭鬥、背叛、嫉妒以及貪婪。這些疾病叫我們對曾經的願望失憶,我們早已放棄尋找“任意門”和“時光機”,因為飛機而瞧不起童年的竹蜻蜓,逐漸喪失做夢的能力,對誓言、承諾、原則一類嗤之以鼻;這些疾病帶走我們的天真與憧憬。但我由衷地希望,現實再冷硬,我們的心底能尚存一點詩意,至少不去嘲笑那些麵對現實仍不停讀詩和做夢的人;我由衷地希望,無論命運從我們身上帶走些什麼,我們最終可以像納博科夫那樣,對自己的人生感歎一句:但是詩幸存了下來。

毛曉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