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山的雪下的並不大,然而寒意卻極為強烈。不同於北境戰場徹骨刀削的冷風,琅琊的寒冷,在人不知不覺中,浸入肌骨,仿佛總也無法擺脫。然而今年的冬天,卻是梅長蘇自覺過的最為溫暖的一年。
琅琊閣罕見的對外開堂辦學,江左一帶有些書香氣的宅院,都願意送自家孩子來讀書。誰人不知,琅琊閣藏書萬卷,最重要的是,琅琊閣廣結天下能人異士,又扶出了一位名貫天下的江左梅郎。縱然梅長蘇已逝,可若能窺得一二真諦,也是好事。
於是江左梅郎終於如願做了教書先生。
用藺晨的話說,欠了那麼多藥錢,就給琅琊閣的書院打工,教一天就抵一天藥錢。後來藺晨覺得還是虧錢,書院又加了習武健體授課,哄騙霓凰監督指導。
申時散學,孩子們齊齊恭敬施禮:“舒先生再見。”
梅長蘇含笑看著,自有儒雅名士風采,“去吧,晚飯要好好吃,不許挑揀。”
孩子們口中喊著好,早已三三兩兩向外奔去,嘰喳吵鬧好不熱鬧。霓凰走來,孩子們又紛紛停下,恭敬行禮:“見過穆先生。”
霓凰寵溺笑道:“快去吧,別忘了晚課練習,明日先生要檢查。”
孩子們吐吐舌頭,蜂擁散去。
梅長蘇微笑著,與霓凰十指相扣,看著孩子們嬉鬧著跑去玩耍,隻覺得如此時光,便是真正的歲月靜好。
“金陵來了消息,年後正月十八,景琰就啟程出巡,想來二月初就到了。”
“咱們這個陛下真是心急,”霓凰笑道:“離皇長子周歲隻剩半年,兄長即應了周歲禮回京,他還是耐不住性子。”
梅長蘇淡淡道:“這是景琰登基後第一個新年,巡查各州府,以示新帝關注民生,也是應該的。”
“琅琊閣從來不問政事,隻怕這是第一次接待皇駕。”
“沒什麼難得住藺晨的。”梅長蘇輕笑,“這一來,以後琅琊閣又有許多消息賣,藺晨開心還來不及。”
“是啊,想來這琅琊閣,這兩年的熱鬧是往日數倍,藺老閣主若在,一定更加有趣。”
梅長蘇緩緩邁步,向住所走去,一麵笑道:“江左盟那些人,說什麼都要來此過年,除了景睿回金陵外,其餘有十數人,這倒是讓藺晨有的忙的。”
提到過年,霓凰想起日前聽到的消息,忍了忍,終於啟齒問道:“兄長為何不讓宮羽姑娘回來過年。”
梅長蘇遲緩了一下,由抬頭向前走,“怎麼,你想讓她來過年?”
“宮姑娘一個人在金陵,也是不易,即是兄長的下屬,總不要太苛待了。”
梅長蘇停步,頗有玩味地看著霓凰:“你不怕節外生枝?”
“若沒有節,還來枝生呢?”霓凰很是自信。
“還是算了,”梅長蘇轉身,視線些許冷漠地移向別處,一如當初金陵城中蘇哲的神態,“妙音坊逢節才是人流湧動,她不在,多少令人起疑,我也沒想好如何見她。”說完,便向前走去。
“兄長,”霓凰跟上,“宮姑娘亦非池中之物,我想不必把往事放在心上。兄長若不願,那我去同景睿說,讓他安排。”
“霓凰,”梅長蘇看著她,“九安山上,你可不似今日。”
挑了挑眉,霓凰聳肩道:“此一時彼一時,兄長無處可逃,我何必與人為難。”
梅長蘇禁不住刮了一下鼻子,寵溺道:“是我的小女孩長大了。”
琅琊閣的年夜飯吃的極為豐盛,簾幕高掛,屏圍四繞。雖無龍肝鳳膽,也是水陸俱備。琅琊閣自去年始,過年才有年味。往常要麼藺老閣主雲遊在外,要麼藺晨自己出去尋花問柳,一眾仆眾或歸家團聚,或在山上簡單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