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木的桌上,放著剛煮好的茶,琉悠拿起一隻瓷白的茶杯,倒上冒著煙氣的茶水,頓時一股馨香的氣息彌漫了整個屋子。
“坐。”琉悠倒好茶後,才對還站著的白冥莽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把倒好的茶杯推到他麵前。
白冥莽行了一禮,一撩衣袍端端正正地坐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你親自送琉蘇回來,隻怕是還有什麼事吧?”琉悠看了他一眼,笑嗬嗬地道。
茶香氤氳中,白冥莽的眉眼模糊不清,卻依然冷淡。
他早已不是幾年前琉悠初見的那個少年,不會因為一兩句話就坐不住,自己什麼都抖出來了。幾年前他就是一個冷靜自律的人,現在隻能有增無減,一舉一動都早已有考量,既不會隨意支配別人,也不會被輕易幹擾。
“蘇蘇這件事,我錯在先,如果不是為了我,她也不會受傷。”白冥莽慢條斯理地道,“於情於理,我都應該親自送她回來。”
他來函禦城要做的兩件事,都是要和琉悠談條件的,如果一開始就亂了陣腳,後麵對他就十分不利。
所以,他一定要比琉悠更沉得住氣。
琉悠不說話了,隻是垂著眼簾喝茶,不知道在想什麼。白冥莽也不急,他本來就話不多,別人不說話他也能忍得住。
過了一會兒,琉悠才開口道:“我這麼多年看人過來,心裏有沒有事一眼就看得出來。我們明人不說暗話,直接坦誠相見不很好麼。”
白冥莽沉默了一下,放下茶杯,起身理了理衣服,麵色嚴肅地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既然族長如此說了,那麼後輩也不再隱瞞。這次前來拜訪函禦城,確實是為了兩件事。”
琉悠哼哼一聲,沒接話,等著白冥莽接下來的話。
白冥莽沒有急著說,而是先跪在琉悠麵前,琉悠隻是心裏微微吃了一驚,麵上沒露出什麼異樣的情緒。
“第一件事,懇請族長將蘇蘇嫁給我。”
琉悠愣了好一會兒,慢慢地喝光了那杯茶,說:“原來你行那麼大一個禮,還有一個後手等著我。早先多少年我就提出要把蘇蘇嫁給你,對你隻有好處沒有壞處,但是你拒絕了,如今你又來跪在我麵前,懇請我把女兒嫁給你。”
“那時候年少無知,又一心撲在報仇這件事上,不想耽誤別人,也是考慮到不讓她跟著我流浪,也別讓她受我牽連。”
琉悠說:“你這段話到底是誇自己還是貶自己呢?前半句話說自己年少無知,後半句話又顯得很明智的不牽連別人。”
白冥莽苦笑一下。
“我的女兒,自小被慣著寵著,但是從她對你心生情愫後,就吃了許多苦受了許多累。正如你多年前所說,你是一個死人之身,你不能帶給她的東西太多,而且你所剩的時間也不多了。以前那個時候就沒多少時間,現在更是沒有,兩年,還是三年?”
“不到三年吧。”
“那對了。”琉悠笑道,“你隻能陪她三年,三年之後,你要她如何?改嫁?還是後半輩子守寡,生活在思念你的陰影中?和你在一起後,她會深深地依戀你,你有沒有想過失去你,蘇蘇會有多麼的悲傷?”
這種考驗,終歸是要來的。那些道理誰都明白,白冥莽明白,琉蘇自己也明白,琉悠明白,但隻要看心裏過不過得去那道坎。琉蘇想必之前就對於這些想過許多了,但她依然堅持著白冥莽這一個人。
白冥莽斟酌了一下,開口道:“人生始終充滿了變幻無常,唯獨不會變的是生離死別,既然做出了這種抉擇,那麼也一定做好了承受它帶來後果的痛苦。”
“三年也好,三十年也好,別離不過是早與晚的區別,她的夙願是如此,如果得不到實現,那麼後半輩子也會活在無盡的遺憾中,與您之前說的,有什麼區別?”
活在遺憾中,和活在思念至愛之人中,這兩者造成的痛苦,有什麼區別?有孰輕孰重之分嗎?
這是沒有的,思念使人發狂,遺憾也能夠讓人悲痛朝暮。
沉默了許久,琉悠朝他揮揮手,說:“你且起來吧。”
白冥莽知道,這件事算是成了。但他還不能起來,因為更重磅的還在後麵。
他低著頭,讓人看不清表情:“族長還是先聽聽我後麵要說的吧。”
“你說。”
白冥莽保持著垂頭的動作一動不動,半晌,才一字一頓地說:“請求族長,將燕丞相的一半骨灰與族長家姐,葬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