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種啞然,一時間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琉蘇的眼眶紅了,伸手猛地推在芒種肩上:“你混蛋!”
芒種被推得一個趔趄,琉蘇頭也不回地衝出門去,他望著那有些倉皇的背影,心裏百味雜混。
素色的簾帳因為用力過猛被拉扯下來,桌上的花瓶被掃翻在地,瓶裏的清水浸濕了一疊文書和畫紙。
“沈辭臨,你除了會在我背後幹些陰事,你還會做什麼?”雲鳶扯起沈辭臨的衣領,盯著他的眼睛,怒問道。
一股熟悉的、野獸口中才有的血腥氣撲麵而來,沈辭臨下意識側頭避開。他以為自己調教了這孩子四年,那股地獄帶出的“氣”應該會消失殆盡,但沒想到在它的主人發怒時,它也不會再被控製。
沈辭臨竭力保持住冷靜,問:“殿下,何事讓你如此動怒?”
雲鳶盯了他一會兒,忽然甩開他,反笑了起來:“沈辭臨,你比我聰明,閱曆比我多,心比我冷,但並不代表我是傻子。你做了什麼,我不會用眼看,不會用腦想麼?”
沈辭臨的臉色微微變了,沒有說話。
“你以為我不知道是你把阿莽受傷的事透露給了張雷吉嗎?在阿莽和小野提出要去走走,你就建議他們出宮去,然後告知張雷吉他們的行蹤……我讓你派人保護他們,你卻借口撤走了那些人。”雲鳶冷笑道,“你的目的是什麼……我來猜猜,是一舉兩得吧?你明知張雷吉那畜生對小野有色心,故意讓阿莽和小野遇到張雷吉。張雷吉一定會對他們下手,你是想看看阿莽會不會因為見到小野被淩辱而激發潛力,恢複武功,如果不能——”
“就借張雷吉除掉阿莽這個沒用的‘廢物’,免得他在宮裏拖我後腿,我說的對麼?”
暗地裏的動作被雲鳶點破,沈辭臨反倒坦然了。他整了整衣領,坐直身體,道:“殿下把芒種帶在身旁,說得好聽是庇護他們,說直白點不就是利用嗎?一顆棋子沒有了利用價值,為什麼不丟掉呢?我替殿下丟掉不是很好嗎?”
雲鳶深深地看著他,搖著頭退後小半步道:“我從四歲離開雲朔國,在陸祀國皇宮裏的朋友,除了她都死了。後來流亡在外,更是沒有碰上一個知心好友。直到回到雲朔國,我才交了燕寧謙、甫榮呂、阿莽和小野這些朋友。阿莽和我很投機,我是真心待他為朋友,小野也很可愛,我也像對妹妹一樣對她。即便他們沒有用了,我也沒有想過要害他們。沈辭臨,你憑什麼替我做出決定?所有人在你眼中都隻是棋子,連我也是,但我憑什麼被你支配?”
“殿下還真是感情用事,不然我早幫助你除掉雲鶴了。”沈辭臨冷冷地笑著,“我以為從那裏走出來的人都應該是殘忍無情,可殿下似乎隻帶出了那股地獄的氣,那些秉性一樣都沒有帶出來。殿下還是跟個孩子一樣,但正是殿下這種性子,才是最適合做皇帝的,這也是當初臣選擇殿下的原因。”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臣的目的就是完成組織的命令,而殿下的目的則是為了皇位。天下人不過是殿下手中的棋子,連臣、殿下的親友都是,可殿下偏偏要以情對棋子,就好比雲鶴,無論他對殿下做過什麼,但殿下從未對他起過殺心!”沈辭臨抬頭看著雲鳶,嘴角上揚的弧度有諷刺,“殿下,臣沒有教過您麼?狠不下心,終將為他人吞食,您在那個地方不是這樣嗎?你始終沒有學會嗎?”
雲鳶定定地看著沈辭臨,年輕稚氣的眉眼間忽然有了些久經風霜的疲憊。
“你說的我都明白,我早就學會了。在那個地方被逼著殺人,不殺人自己就會死,沒想到出來了也是,被逼著成為一個冷酷無情的人。有時候我會想為什麼,可就是想不通。”
“殿下現在還不會對臣如何,那是因為臣還有用。那麼以後呢?”
“以後?”雲鳶走到門口,看著天空暮雲靉靆,“以後就不知道了,如果真的有什麼,那也是你們逼我的。”
“下不為例。我不希望下次看到這種事發生。”
他挺拔的身姿走下台階,愈來愈遠,直到消失在沈辭臨的視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