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畢乙曾經送他的花,他還一直留著。小野幫他洗衣服時看到了這朵花,問過他為什麼要一直留著。
隻是想留著。他說。
——即便它已經枯萎了?
——即便枯萎了也要留著。
他回答這句話時,不知道是對小野說的,還是對那個以後隻能是仇人的畢乙說的。
一隻,兩隻,三隻……
芒種仔細數著麵前的魚,吐出一串氣泡,驚動了水中自由遊弋的魚兒們。他懊惱地轉了一個方向,打算繼續數。
他養成了一個習慣,就是在不冷靜的時候來瀑布下的潭水裏呆上一會兒,因為這裏很安靜,也很冷,不但可以修煉內力,還可以靜心思考。以此來克製自己暴躁的脾氣,這也是沈辭臨教給他很好的一課。
他數著水裏的魚,想著厄難降臨的那一天,想著那把冰冷的刀刺進胸膛的時候,比這幽寒的簡水還要冷,還要令人絕望。
刀帶出溫熱的血,讓他分不清到底是冷還是熱。
一塊小石頭“咕咚”一聲落進潭水,芒種抬頭,向上浮出水麵。
和他關係好的人都知道他有這個習慣,如果找不到人那麼一定是在瀑布潭水裏,隻要扔一顆小石子就可以把他叫上來了。
芒種從水中探出頭,看見一個和他關係不錯的侍衛站在岸上。
“什麼事?”芒種問。
那個侍衛見他出來,連忙道:“芒種,我剛才看見張雷吉把你姐姐帶走了,所以來問問你是怎麼回事。”
“你說誰?”芒種的臉色猛地變了。
一陣撞響後,桌上的東西全被掃到地上,砸得亂七八糟。
“氣死我了!甫榮呂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什麼時候能不這麼招人討厭!”雲鶴背著手在宮殿裏來回踱步,周圍一眾侍從瑟縮著跪在地上。他看得一陣心浮氣躁,上前踢了幾個人,大吼道:“都滾出去!”
若是讓外人見了這副模樣的雲鶴,定會大吃一驚。太子雲鶴,在眾人眼裏的形象都是溫和恭謙禮讓,雖稍顯木訥呆板卻也敦實,和雲鳶的放蕩不羈、聰睿全然不同。但一個能在太子位置上站穩這麼多年的人,豈會是一個簡單之人?
一身金色華服的皇後坐在一旁,低垂著眼簾撥弄鵲煙爐中的爐灰,眼見著下人們魚貫而出,緩緩道:“鶴兒,何必發那麼大火?”
雲鶴在皇後身旁坐下,臉上的氣憤難止:“母後,甫榮呂實在是太氣人了!他不就是一個小小的將軍,他有什麼資格傲氣?待有朝一日我稱帝,定要他……”
“鶴兒!”皇後厲聲喝止道,皺起雙眉,“你忘了我怎麼教你的麼?不準將不滿的情緒掛在臉上,更不準將那兩個字掛在嘴上!”
雲鶴連忙收斂了臉上不滿的神色,唯唯諾諾地低下頭。
“你說的不錯,甫榮呂確實很難搞定。但一個甫榮呂,對你是有極大幫助的。”皇後說。
“這些人都太討厭了。燕連恒也煩人得很,一天到晚都在對我說教!”雲鶴的語氣中難掩抱怨。
“燕連恒那邊你舅舅會穩住他。我們現在需要他的力量,所以暫時不能與他翻臉。他說什麼,你裝裝樣子聽著就是了,不喜歡聽就不聽,讓你少惹事你就安分點。待來日,這些人任你處置,還在意這一時半刻嗎?”
雲鶴眼中露出貪婪的光,會心笑著點了點頭。
門外傳來一疊抱怨聲,張雷吉一邊咒罵著,一邊進了宮殿。給雲鶴和皇後行過禮後,他在一旁坐下,臉上滿是氣憤。
“你們聊吧,本宮先去和陛下請安。”皇後點點頭,說著讓宮女攙扶著她往外走去。
“表兄,誰惹你生氣了?”太子溫和地笑著問。
“還能有誰!還不是雲鳶手下的臭小子芒種!我好不容易才有機會把芒種那個漂亮的姐姐芒小野帶回來,正巧碰上芒種從外麵衝進來,不由分說把小野給帶走了!”
雲鶴嗬嗬一笑,道:“表兄,你又不缺女人,何必一直在意她呢。”
張雷吉摸了摸脖子,臉色有些尷尬:“不知怎麼的,我就是一直忘不了那女子……”
“可惜她是雲鳶那朋友的姐姐,不然我便替你討來。”雲鶴一邊說著,眼珠子一轉,心裏忽然上來一個主意,“表兄,你是說在你來東宮的時候,芒種就闖進來搶走了人?”
張雷吉喪氣地垂下頭,說:“是啊,我沒帶幾個人,沒能把他攔住。”
“東宮與雲鳶的蒼穹殿有這麼一段距離,想必他們二人還未走遠,既然如此……”雲鶴的臉上路出一個冷笑,“他們的靠山雲鳶也不在,隻要趁著他們回到蒼穹殿之前攔住,他們哪裏還有機會走?”
張雷吉眼睛一亮,驚喜道:“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隻要我們帶點人去攔住他們,到時候,把他們怎麼處置還不是我們說了算!”
雲鶴站起身,低聲笑著:“在這宮裏,有幾個人可以忤逆我?一個小小的侍衛,我不信還能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