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是這樣:當人們按照經典的熱力學和波耳茲曼統計理論去計算一個平衡的“黑體輻射”腔體的能量時,發現隨著光波頻率的增加,其總能量積分竟然是發散的無窮大。這顯然與事實不符。這在科學史上被稱之為“紫外光災難”。盡管當時人們對物質結構,對質量和電量的不連續性已經有所認識,但對於能量卻仍然按照直覺,天經地義地認為應該是連續的。在“山重水複疑無路”的情況下,普朗克於1900年大膽提出了“光量子”的革命性假設,認為輻射能量也是和電量一樣是不連續而有一個最小單位;而光輻射的能量同輻射的頻率成正比。“黑體輻射”問題從此迎刃而解,物理學“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過在當年,普朗克這個假設也是千難萬難才慢慢被接受的。要擺脫傳統的思路和常識的偏見是困難甚至於痛苦的,就連普朗克本人也是一再企圖把光量子融入到經典方法中去取得突破,整整浪費了多年的精力無功而返。
那個年代的人們要比現代人誠實和執著得多,對自己長期所寄托的精神家園看得很重,很神聖。一旦這個精神家園破滅,他們會感到失落和痛苦,有人甚至可以自殺。篤信原子理論、彈得一手好鋼琴的大物理學家波耳茲曼(LudwigBoltzmann,1844—1906)在一批證實主義者(Positivist)的長期圍攻下被搞得心力交瘁,得了嚴重的憂鬱症。盡管最後證明他是正確的,卻依然心灰意冷。1906年9月,在亞得裏亞海海濱他所鍾愛的小城杜伊諾(Duino)度假時,他竟然用領帶把自己吊死在旅舍房間裏,不禁讓人扼腕長歎。同一年自殺的還有德國物理學家德魯德和奧地利理論物理學家、愛因斯坦的摯友愛倫弗斯特。就連普朗克、洛侖茲這樣的大物理學家,當用自己的手推翻了過去曾為之奮鬥了大半生並一直虔誠地信仰著的“精神家園”時,也仍然感到失落和痛苦。洛侖茲竟然說出過這樣的話:“我真後悔沒有能在這些矛盾出現前的五年就死去。”痛哉斯言!
物理學是美的,但物理學家的心靈卻是孤獨的。
光有科學的理性美,這個美還是不完整,隻有理性之美和藝術之美的結合,才是美的最高境界。這就是為什麼我對普朗克總有著特別的好感和尊敬的原因,因為他也是一位出色的鋼琴家,愛演奏貝多芬的作品。
施道芬貝格
離開墓園回到施道芬貝格環道,正巧遇上哥廷根市政府在向施道芬貝格的紀念碑敬獻花圈。我恍然大悟,今天是7月20日!四十四年前的今天,正當二戰的關鍵時刻,就在盟軍於諾曼底登陸後一個半月,局勢千鈞一發之際,位於東普魯士拉斯滕堡附近希特勒的元首大本營“狼穴”裏發出了一聲震驚了全球的巨響。
施道芬貝格(ClausvonStauffenberg,1907—1944)出身於德國巴伐利亞州巴姆貝格(Bamberg)的貴族世家,自幼天資穎慧,膽識過人,也十分理想主義。他酷愛文學、音樂和建築,但在十九歲時進入了軍校成為高材生,並很快奠定了他在軍界的地位,晉升到要職。在納粹早期,他曾是狂熱的追隨者;但從出任陸軍司令的參謀長開始,就對希特勒的整個侵略戰爭越來越懷疑。1943年他成了反納粹地下運動的核心成員,並參與和製定了旨在推翻希特勒、代號為“女武神”(Walkre)的行動計劃。
1944年7月20日,他趁出席希特勒在“狼穴”召集高級將領開會之機,攜帶一枚定時炸彈置於公文包中,巧妙地放置在離希特勒隻有兩米的桌子底下。可惜在他離開後,該公文包被另一軍官無意中挪動了一下位置,結果希特勒在爆炸後隻受了輕傷。施道芬貝格當晚就被捕,並立即被處決。納粹借此案大規模整肅了五千多人,處死或送進集中營。
普朗克的兒子艾爾文·普朗克也是反納粹地下運動的成員,並參與了施道芬貝格這次暗殺行動,在隨後的整肅中也被處決。那是在普朗克去世前的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