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因了那兩個字——深沉。
樹葉追求的就無限多了——喧嘩、騷動、出風頭、搶話頭、搖曳生姿、引人關注、讚美、歌頌、詩。
它們惟恐天下風平浪靜,就像小布什惟恐薩達姆不搗蛋。
薩達姆不搗蛋,小布什就無法攻打伊拉克,無法替老布什報當年的一箭之仇,無法滿足美國軍火商的發財欲望,無法控製中東地區的石油;天下不刮風,不刮大風、狂風、暴風、颶風、龍卷風,樹葉就無法喧嘩與騷動,無法展示自己的存在,無法證明自己瘋狂的舞姿和“嘩啦啦”的聲音是多麼重要。從這個意義上說,它們是無時不刻在期盼狂暴的風啊,盡管這個暴君給大自然帶來毀滅性的掃蕩,有時發起脾氣來,甚至蠻不講理地也把它們暴打在地,可是風要是不來呢?樹葉會覺得憋悶死了,因為整個世界都把它們遺忘了——毋寧死,也不能坐冷板凳!所以,它們寧願“嘩嘩啦啦”死,也不願像大樹那樣枯悶著生。它們認為自己的這位老父親,真是天地間最呆傻蔫迂的代表者了,竟然還活了那麼多那麼多個世紀,真不知道是怎麼忍過來的?
所以,它們要改變活法,要抗爭,要拚命揮舞枝條鞭笞這個不公平的世界,要喊破喉嚨索回自己的光榮與夢想,要一片葉一片葉地算清楚:究竟,它們的生產價值是多少?它們的資產價值是多少?它們的聲譽價值是多少?它們的社會知名度價值是多少?它們的官場價值是多少?它們的前景價值是多少?還有,必須弄清楚的是:到底誰——是這個時代的天之驕子?社會中堅?砥柱中流?當代英雄?……
其實,樹葉們你怎麼看不見,大自然待你並不薄,她把最美麗的綠色給了你,叫你披著這件名貴無比的霓裳,滿世界抖落你的風采。她又把最好的時光給了你,叫你無償地享受著春天的新銳,夏天的浪漫,秋天的豐厚,惟獨避開冬天的寒流。她還把最好的環境給了你,關照太陽溫暖你、雨水洗滌你、小鳥為你唱歌、小動物陪你嬉戲、小花小草仰望著你,萬物生靈和你在一起息息相生。
其實,樹葉們你怎麼不明白,人類也還對你不錯,古今中夕卜,有那麼多詩人巨擘大聲地頌揚你,比如屈原,比如李白,比如哥德,比如拜倫,比如泰戈爾……《詩經.衛風.氓》:“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把桑葉形容成珠子一般潤澤光鮮;賀知章《詠柳》:“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把新生的柳條柳葉比喻成絲織的錦帶;張耒《夜坐》:“梧桐真不甘衰謝,數葉迎風尚有聲”,多麼有力地讚揚了桐葉頑健的生命力。
其實,樹葉們你怎麼不知道:靜溢的黃昏裏,一樹濃鬱的綠葉作為夕陽的背景,一幕又一幕演繹出連莫奈、塞尚、凡.高、髙更等最偉大的印象主義大師也表達不出來的絢爛無比的色彩,那是你們最美麗的景象。
雪山與雪花
在雪花看來,雪山可真夠木的,老是蹲在遠遠的天邊上,一聲不吭,像一頭癡呆的老驢,犯傻。
在雪山看來,雪花可真夠浮躁的,眼睛巴巴地盯著上蒼,總琢磨著往天外飛,但因為自身沒什麼分量,終究紛紛揚揚落在泥淖中,典型的水性楊花是也。
話不投機,不相與謀。它們就都沉默著,各自想著心事。可是有一天,雪花終於忍不住了,紛紛揚揚的,灑出鵝毛大的淚花,嗚嗚咽咽地對雪山道:“現在的世界可真不公平!咱們一天到晚守在這寂寥荒涼的邊緣,凍得身心白茫茫,慘兮兮,就像躺在墳墓裏的死魂靈。可是人類早把咱們忘了,他們大模大樣地享用著咱們輸送的新鮮空氣和雪水,卻從來想不起送給咱們鮮花和掌聲!”
雪山說:“是的。忘了還是好聽的,或許人們還在說咱們是傻子、無能、活該之類。可這不是咱們自己的選擇嗎,你後悔了?”
雪花不耐煩地朝雪山嚷道:“你就別教訓我了!現在的世界也不再是固守的世界,你看你看,就連所有的江河都在急急忙忙奔向東方,為自己找尋新的出路去了。今天的社會巳經大變了——IT了,WTO了,EMBA了。據說東方變得遍地是黃金,有住不完的花園洋房,吃不完的山珍海味,坐不完的豪車大奔,享受不完的歌舞升平,經營和爭鬥不完的人際官場。咱們
若一天到晚老在這旮旯傻呆著,可就沒有機會了。”
雪山驚問:“你想離開?那誰來鎮守邊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