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大山無言。草木無言。蟲兒無言。世界無言。地球就像睡著了一樣，連個呼嚕聲也沒有。周遭靜得太威嚴了，隻能聽見自己的心髒“撲通！撲通！”地跳著。蟲子們呢？它們為什麼不歌唱？難道也睡著了？不對呀，城裏的蟲子，別的任何地方的蟲子，都是“唧唧複唧唧”，一直歌唱到天明的，有詩為證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王維《秋夜獨坐》）“寂寞小橋和夢過，稻田深處草蟲鳴。”（陳與義《早行》）可為什麼獨獨北大山的蟲子們不唱呢？
是因為這裏沒有幹擾，它們用不著晝伏夜出？
或者我們是稀客，它們怕吵了我們的香眠？
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早餐時，急急忙忙問主人，竟把他們都問住了，一個個茫然對曰：“是……嗎？”
回家後翻書，沒找到答案，卻看到了一段詩一樣美麗的文字：
螻蛄生活在用自己鏟狀前肢掘出來的地穴中。在繁殖季節裏，雄蟲坐在地穴的入口處唱歌。地穴入口的形狀很特別，能使歌聲傳到1。6公裏以外。雌蟲把卵產在地下的巢穴裏，並看護至孵化為止。
天！中國古代是以作詩來考核官員的品級，而螻蛄則以唱歌來迎接小寶寶出世，世上竟然還有這麼浪漫的蟲子！
比人不次？
比人不強！
2001。12。9於北京西馬小區
走出連雲港
一
你站在大地上，飛動起雙腳——走！腳下是一條寬闊、平坦、見棱見角的柏油大馬路，一直通向白雲何緲緲的遠天。之所以說它“見棱見角”，是因為這條可以並行三輛大卡車、又附帶一條人行便道的路麵，是被見棱見角的灰白色鋼筋預製板高高擎起來的，就像燕趙平原托擎著震驚世界的萬裏長城。
牢牢托擎著灰白色預製板的又是誰呢？
是大海！是一碧萬裏、騰挪奔湧、驚濤拍岸、急不可耐要衝向前方的大海——哦，這裏是世界的東方，是東方橋頭堡連雲港，是“連雲港——鹿特丹”亞歐大陸橋的0公裏處，是從0走向世界的東端起點，是太陽早早升起的地方！
亞歐大陸橋，以遼闊廣袤的亞歐大陸板塊為長長的橋身，是迄今為止，人類所建造的一座最長、最大的“橋”，它已成為一條情義綿綿的紅絲帶，不間斷地將和婉柔媚的太平洋小姐的信物，直接遞達到翹首以盼的大西洋先生手中，真個是
“從頭到尾，將心縈係，穿過一條絲”。
你最後一遍望了望0公裏處那座兩人多高的大石錨雕塑，目光又在“新亞歐陸橋東端起點”那9個金燦燦的大字上麵停留了一刻，然後，向那些花花綠綠的集裝箱，向鋼鐵的吊車和聳入雲天的吊塔，向繁忙而有序的碼頭道了一個別，就毅然邁動了雙腳：
走——！
二
大地上，海麵上，山崖上，礁石上，雲天裏，有無數的人，在為你送行。
雲天裏，雙手合十為你禱告的那一位，名曰少昊，傳說他是三皇五帝時代，東夷族人的首領，率領著他的臣民們，生活和勞作在這黃海之濱。他們極其勤勞、勇敢、刻苦，每天日出而做，捕魚，狩獵，荷鋤，稼穡，生兒育女，一直幹到太陽落山才肯歇息。可是原始落後的生產方式，沉重地拽著他們的後腿，使他們無法飛速前行。於是，當他們看到天空中自由自在飛翔的鳥兒，驚歎豔慕之餘，遂將鳥的羽毛插在自己頭上，將鳥的圖形畫在自己的旗幟上，將這些一飛衝天的鳥兒們，作為自己氏族的圖騰，企望像鳥兒一樣，飛出這封閉的小港灣……
——可惜鳥兒的羽毛太輕了。
礁石上，拜天祭地祝你平安的那一位，是大名鼎鼎的徐福，當年秦始皇“忽聞海上有仙山”，遂命齊地琅琊人、方士名醫徐福，率三千童男童女，浮海東渡，訪求長生不老仙藥。
徐乘高大樓船，從這裏入海，一路上披波斬浪，射殺大鯊魚，無數次喝退了風神雨婆和魑魅魍魎的犯上作亂，所到之處，無不披靡；無奈“山在虛無縹緲間”，求仙藥不成，卻意外發現了今日本九州島，遂成為中原文化向日本傳播的第一人。秦皇沒有想到，徐福亦沒有想到，他們遺下的這段千年話題，近年竟又有人重新拾起，正兒八經寫文章說：世上何嚐有仙藥，秦始皇難道不知？其實他是想派人尋找一條出海口，為這封閉的小港灣，打通一條出路……
——可惜秦皇的妄想太癡了。
山崖上，站著手拂長髯的吳承恩老先生，他也在為你祝福，企盼你能像他筆下的大聖孫悟空一樣，一個跟頭十萬八千裏，眨眼間便能完成你的路程。當年，他也一定是在這封閉的小港灣裏不能隱忍，遂用一隻神猴寄托了跳出去的理想，君不見今日花果山上、水簾洞中，還處處遺留著吳老先生盤桓考察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