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好好考慮一下。要不,我自己來構思這幅畫吧?”
一
最喜歡的古代人物?從女性的角度來說,當然是李清照了。
有一回一群老老少少文友們都在,一位書法家為大家寫字。輪到我了,問要什麼?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
眾人皆驚訝,亂紛紛叫道:“韓、小、蕙、你、怎、麼、搞、的、嘛,幹、嗎、專、要、這、首、詞,不、批、準,換、一、首、換、一、首!”
我明白,他們的潛台詞是:這首詞太男性化了,不適合你們女人呀。我的老師也趕忙出來給我打圓場:“依我看還是換‘昨夜雨疏風驟’吧,那首更適合於你們女士,回頭用淡青色綾子裱上,掛在你那客廳裏,好看得很。”
我不願意換。雖然我也心醉“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些麗句——婉約的李清照可真是千古第一女詞人,一支秀筆表達了半壁江山,把女人們的萬種柔情都寫盡了。我曾想,若女人們沒有了李清照,就等於大地上沒有了源頭活水,女人們可是水做的呀。然而盡管如此,我也還是經常喜歡念一念“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還有“九萬裏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你聽聽,豪放的李清照,又是多麼胸襟開闊,大氣鎊礴,真正稱得上是如櫞巨筆,筆底走風雷。我也曾想,若曆史沒有了李清照,就等於天空底下沒有了山脈,而人類是需要高度的啊!
如此,就心心念念,看見李詞,就眼睛一亮、就親切、就興奮、就激昂、就像見到老朋友,就有了一種莫名的歸屬感。
可惜的是,我已經有了兩幅《李清照圖》,但這兩幅又都不是我心目中的李清照。一幅是滿地黃花中立著一位佳人,非常俊俏,非常美麗,可她是一位“過盡千帆皆不是”的紅樓少婦,而不是“學詩漫有驚人句”的偉大詞人。另一幅是莽莽青山為背景的蒼茫大地上,立著一個倉皇四顧的女人,最讓人不能接受的是她的眼睛,兩個蝦蟆似的眼圈裏,有一對滴溜溜亂轉的綠豆眼,用我們報社一位畫家的話說,“這個女人滿臉鬼氣,哪兒是李清照?!”他很憤慨,認為“畫家不能為了追求獨特,就打著創新的名義不負責任地亂畫,就像你們作家寫文章一樣,必須遵守某些文字規則嘛。”
他說得對,我很同意。可是李清照到底應該是什麼樣子的呢?
“一千個讀者心目當中,有著一千個哈姆雷特”,每個畫家的筆下,自然李清照也都並不雷同。女兒的初中語文課本上,有一幅是古人畫的,傳統的單線條勾勒筆法,畫得很呆板,使偉大的易安居士顯得很老相,一點兒也不漂亮,也一點兒都不瀟灑、不風流、不才華橫溢、不楚楚動人、不像千古才女,“雁字回時,月滿西樓”是絕對與之不搭界的。不過這幅畫的優點是中肯,有書卷氣,有大家風範,不像現代畫家們,老憑空的把千古第一女詞人畫成嫦娥、嬋娟、西施、趙飛燕、楊玉環等等大美女轉世,詞人就是詞人,文學家就是文學家,雖然盡管我們大家都希望女作家們個個都是既有生花妙筆之才,又有閉月羞花美貌的天仙女。
我不敢再要李清照了,因為我也想不清楚,究竟怎樣描畫,才能表達出這位千古絕唱的女性文學大家?
二
那麼第二位人選應該是誰呢,我又陷人躊踏了。
蔡文姬?不,雖然她的《胡茄十八拍》也是傳世之作,但可惜年代太久遠了,麵孔已經有點兒模糊不清。
王昭君?不,盡管眾多新老戲劇都把她塑造成一位有膽有識的女中豪傑,還有文化,還有文才,還有膽識,還有骨氣,還美麗動人氣質可人,可是她終歸不是知識女性,終歸登不上文廟的大雅之堂。
林黛玉?不,一部《紅樓夢》寫得再好再傳神,我也總是喜歡不來林黛玉,她太愛使小性子了,太敏感、太尖刻、太愛傷人、太極端化、太顧影自憐、太憤世嫉俗。跟人過不去其實就是跟她自己過不去,結果必然是早早亡歿。
其他呢,夠檔次的就更沒有了,不是女皇、娘娘、嬪妃,就是梨園優伶或者青樓名妓。光一個個美人胚子,內心裏蒼白膚淺沒有一點兒波瀾,早讓知識女性們揮揮手全給“帕斯”(淘汰出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