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閱讀這些文章,你會享受到以往標準意義的散文裏所沒有的一些東西。散文在他們筆下變得豐富多彩,吸納了他們在小說及理論文章中的光彩。比如《活動變人形》(王蒙)中的深刻、犀利、睿智,《危樓記事》(李國文)中的思考、體察、感悟.《隻有一個太陽》(張潔)中的冷峻、激烈、沉鬱,《裸雪》(從維熙)中的童貞、純情、美好,《新世紀中的太陽》(謝冕)中的激情、理性、神思,《民族靈魂的重鑄》(雷達)中的雄健、強韌、酣烈,《心靈史》(張承誌)中的悲壯、執著、犧牲精神等等。所以,這些大家的人盟帶給散文的,當然遠遠不是數量的增多,而是使散文飛升上新的一重天。他們開闊的思維方式,開放的心理優勢,高妙的審美品格,深刻的人生體味和不拘格的行文氣勢,都給散文帶來了新的突破。
如是,散文就像希臘巨人阿爾庫俄紐斯一樣,吸取了大地母親的力氣,變得空前強大起來。加上散文界自身的努力,於是在1992年,就出現如下一些好作品:張潔的《過不去的夏天》以荒誕手法一吐強烈的內心積鬱,短短1000字就像1000把尖刀似的,毫不容情地割開了這個荒謬世界的幃幔。李國文的《賣書記》則在不露聲色的敘述之中,完成了揭露、批判、反思、期冀、呼喚等深度思想內涵的表達。從維熙的《尋瀑》以獨特的個性體悟,表達出當代知識分子對人生的種種思考。張承誌的《天道立秋》隱怨著撕裂般的憤怒的痛楚,踽踽獨行在精神的荒野,既替人類贖罪又欲向世界討回公道,最終表述山一種追索不到的痛苦與曆史人生的悲哀。周濤的《遊牧長城》以大氣磅礴的精神落點馳騁古今,力圖對曆史想個明白問個明白把握個明白。張抗抗的《牡丹的拒絕》以獨特的求花不遇視角反題正做,在書卷墨香中完成了一次心靈的跋涉。其他較突出的作品還有王樹增的《但願塵世有鬼神》、唐敏的《魔瓶》、徐小斌的《夢與畫與人》、何誌雲的《扶桑三紀》、朱鴻的《為路遙而歌》等等。
所有這些作品,都有一個突出的特色,就是筆觸直指人牛主題,且思考的深度有所增強,從而構成l992年散文內涵的擴展與深化。這當然是由於社會生活的容量越來越大,精神漩渦的衝撞越來越急驟;特別是在我們當前這個農業社會、工業社會、後工業社會,電腦與高科技、商品經濟與舊有秩序等社會形態並存雜糅的萬花筒般變幻著的社會中,人們所麵臨的物質生存與精神寄寓的挑戰越來越尖銳、複雜、嚴峻,就必然要使先行的知識分子們先行經曆痛苦的思想裂變。所蹦,凡緊緊追隨時代脈搏的作家,都必然地歸向深省,歸向結果,必然是趕走裝腔作勢的無病呻吟、無關時代的淺吟低唱、雕琢藻飾的文字鋪排、小情小景的吟風弄月、毫無意義的悱惻纏綿、一己情調的情波恨海等等。舊散文已載不動現代人生。從這個意義上說+生活的力量無比強大,誰也守不住舊有的文學形態永世不變,也同樣無法阻止新形式的到來。
隨筆異軍突起,爐火純青的無疑是老先生輩,中青年作家辦有佳作散文潮”第二個突出的特點,就是隨筆異軍突起。
隨筆作為散文的一種形式,具有思想容量大,哲理意味強,內蘊豐富深刻的特點。曆史上,我國的隨筆創作曾經幾度興盛。但由於很難調整好與社會政治的關係,遂使這種文體蔫頭耷腦,勉力殘活。我曾查閱過好幾種文學詞典,竟都沒有隨筆辭條,足見相當一個時期對它的輕視。
1992年隨筆的活躍,從外在形式來說,無疑與風起雲湧的”周末版”的催化有關,需求促進了創作而創作又引導了新的閱讀需求。但是從內在的社會與人生指向來說,隨筆的突起還是時代思潮湧動的結果。社會意識的繁複帶來了人生的多重視角,牛存麵臨的困惑增多,無論尾知識階層還是市井小民,人人好像都突然地陷人了蒙昧。在這種情況下,急切地尋找精神的立足點從別人的人生道路上尋找坦途,就構成隨筆的社會基礎。從發表陣地來說,去年最好的隨筆陣地是《讀書》和《隨筆》雜誌,還有《光明l3報.周末文薈版》、《文彙報.隨筆版》、《南方周末芳草地版》等,差不多的重要文章都是在這幾家發出來的,已被不少人列為必淒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