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2 / 2)

羅文佳是西北人。在她那個小鎮上,足遠近聞名的美女,用海平的話說,她是敦煌石窟的飛天轉世。她的美是典型東方型的,柳葉眉,杏核眼,櫻桃小口,猿臂蜂腰,一顰一笑文靜端莊,下意識地帶出一點憂怨,顯得纏綿悱惻,有一種詩韻。現在她眼前的白瑞,是另一種開放的、熱烈的美,連同她的現代化裝束、她的從容自信、落落大方的眼神,透出大城市姑娘們所特有的雍容華貴、咄咄逼人的風度。羅文佳立刻在她麵前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自卑。她忍不住悄悄捏住了嚴海平的手。白瑞不再疑惑,完全恢複了開朗的舉止。毫不顧忌別人朝她射過來的目光。興高采烈地叫道:

“我不但知道你叫嚴海平,還知道你爸爸、媽媽都是老紅軍。還知道你小時候有個眼睛會動的洋娃娃,還知道你小時候幹過一樁縱火案。”

嚴海平渾身一震。有釁不相信地問:“你是小……白卓婭?”“我現在,白瑞。”她嫵媚地笑著,伸過一隻手來,唱歌似的說:“了不起,了不起,還沒把老同學忘個精光哇,這真值得好好祝賀祝賀,來.握握手!”

嚴海平握住她那隻富有彈性的手,半驚半喜地打量著她,連連說:“小卓婭,真的是你嗎?”

他跟前出現了一個叉矮叉細的小黃毛丫頭的身影,穿著一件過於肥大的衣裳,領子都快耷拉到肩膀上了。她的自眼珠有些發藍,黑眼珠有些發黃,有點像嚴海平家的那個大洋娃娃。他因此很喜歡她。有一次,一個男生當著她的麵,告訴他說她的姥姥是個自俄,不叫他跟她玩。白卓婭朝郟個男生衝過去.一挺胸脯,說:“我是卓婭!”和那個男生打了起來。嚴海平也幫著她一起打,然後兩人一溜煙地跑進嚴海平的家。恰好老師剛講完常識課,老師說汽油容易燃燒。嚴海平提議試試,就拿來了媽媽擦衣服的小瓶汽油,倒在地板上。又叫白卓婭趴在一邊隱蔽好,自己翼翼地趴在她身邊。誰知她爭強好勝,“嘩”地劃著了火柴,扔到有油漬的地板上。火苗見了汽油,“呼”地冒起兩尺多高的大火苗,火舌隻幾舔就上了床,燒著了被子。兩個孩子嚇傻了,尖聲喊起來。幸好在廚房裏做飯的阿姨聽見了喊聲,拎來一大桶水,澆滅T火。床上的被了已經被燒得隻剩下個角了。

正在這時,海平的媽媽回來了。白卓婭到底是女孩子,嚇得直哭。嚴海平一l21咬定火是他自己點的.還跟媽媽強嘴說,阿姨用水澆不對.老師說汽油著火不能用水澆。

從那以後,白卓婭到處跟著嚴海平,嚴海平也以保護人自居,處處讓著這個任性的小丫頭。他家就他這一個男孩,媽媽就讓他管她叫妹妹。她呢,更是滿嘴“哥哥、哥哥”地不離口。可惜後來“文化大革命”爆發了,兩家都遭了批鬥,兩人叉上了不同的中學,就從此分了手。下鄉後,嚴海平就根本把她忘了,因為他不願意回想孩提時代的幸福時光,那對現實是個太人的諷刺……

沒想到今天,在他的生命重新射進陽光之時,她又像女神一樣出現了。像受了她的感染,嚴海平也活潑潑地說:

“可真是女大十八變呀,你這個當年的小黃毛丫頭,今天變成這麼漂亮的時髦女郎啦。”

“那你這個邋裏邋遢的小小子,也變成儀表堂堂的美男子啦。”白瑞還是那剮不饒人的脾氣,馬上伶牙俐齒地作出了反應。嚴海平笑著搖了搖頭,改變了話題。白瑞告訴他,此次四北之行是看望在甘肅工作的哥哥,這些年來,他們家也“慘透了”。嚴海平想起剛才的事,於是微笑著說:

“不錯嘛,這麼多年摔摔打打過去了,休還足個雷峰精神的繼承者呀。”

白瑞微微一笑,輕聲說:“不,我現在更信仰車爾尼雪夫斯基的‘舍理利己主義’理論。嚴格地說,剛才我演的那一幕還算不上大公無私,而是合理利己,主觀上使我自己精神愉快,客觀上幫助了那位老太太。喂,‘合理利己’、‘極端利己’和‘一般利己’,這三種觀點你同意哪一種呀?”

嚴海平聽著這番頗新奇的議論,一時說不出話來。一直在‘旁邊默默聽他們講話的羅文佳,突然指著他對白瑞說:

“他可還是個幣統的馬列豐艾弟子,又無原則地豐張‘與人為善’,可惜淨碰上不施善於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