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喜的是，這和上海其他各方麵的高速躍進是同步的，形成了“你強，我比你還要強”的交相輝映的發展格局。
這當然值得上海人好好地驕傲一回。
然而這回跨進太上海的門檻，我更想知道的還不是這些外在的、物化的、表麵的景象。而是上海的人——在這個新舊碰撞、中西碰撞、傳統道德與現代觀念碰撞，經濟與文學、藝術、曆史、哲學、美術……相互碰撞的極為特殊的社會轉型期，我想知道上海人的內心世界：他們是怎樣生活的？怎樣工作的？怎樣對待金錢和物質享受？怎樣看待今天和展望明天？怎樣評判發展中的真善美？怎樣鞭笞隨之伴生的假惡醜？一句話．怎樣找準自己在今天這發展大時代的人生站位？
於是，我用自己的眼光看過去——
某些賓館的服務水平：一般。表現在服務員冷漠的麵孔和節奏的緩慢，比如要開門卻找不到服務員，開水需要客人自己去打，等等。
某些機構的辦公水平：一般。表現在公務人員的萎頓和效率的低下．比如8點開會9點到，紮堆兒聊天，等等。
某些市民的文化素質：一般。表現在文明意識差，不懂得尊重與自尊，比如爭遘搶行，吵架，拿著雨傘橫衝直撞，等等。
某些政府官員的精神麵貌：一般。表現在官不大，僚不小，對基層頤指氣使，呼三嗬四，好像不“欺壓”一下下級就吃虧似的。印象最惡劣的，是我竟眼睜睜看到一位局長大人，在一個很小型的學術研討會上，麵對著正在發言的專家，就那麼大咧咧地打大哥大。
這些匆匆一瞥，我相信，肯定是極個另U的，但我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因為它們損壞了一個北京人心目當中的上海形象。
幸虧有強大的上海商業集團大軍，把大上海給救了“上海商業集團大軍”是我自己杜撰的一個詞，之所以這樣稱呼，是因為上海的商業，包括百貨、家電、服裝、副食、飲食等等各個門類，是一個龐大的整體形象，拆開哪個單獨論說。也說不清楚。最令我感動也最眼熱的，是在這些門類的每個商店裏，我所見到的每個售貨員，都在兢兢業業地努力幹，心想要把屬於自己的那份兒工作做好——我知道過去就是這樣，這是上海的光榮傳統，難能可貴的是這傳統保留下來了，今天上海依然。
比如我在“大世界”買了一身裙裝，長了，短了．肥了，瘦了，顏色探了，顏色淺了，售貨小姐想方設法幫我找到最佳契合點。又比如我在“一百”買了一件毛衣，僅長了一個邊，那位中年女售貨員就不惜力氣，幫我在大堆衣服裏麵重找，未果，又打電話叫倉庫送來。我還看見一位女售貨員，在十分耐心地替一位外地男士試穿一身女裙裝。我還看見出售熟食的售貨員，一絲不苟地戴著雪白的l21罩。這在北京和我去過的所有外地城市，都不曾見到過，令我羨慕不已。令我羨慕的還有上海有許多，畦城，管理得就像大公司樣井井有條，花不多的錢，就能嚐遍全國的和世界的各種風味小吃，其幹淨快捷馬上就能使人產生信任感。我還羨慕幾乎每一件上海服裝，都是經過精心設計和加工的，哪怕在下擺包一個花邊，在扣子上做一個小裝飾，在領子上襯一小塊硬布，在每針每～線的用心上，都力求盡善盡美……這感覺真是太美好了，以至於那天我終於一個忍不住，把這份兒心思跟售貨小姐說了，她笑著說：
“哎哎，對的，我們海就是這個樣子的。”
我真羨慕“就是這個樣子”，我也喜歡“就是這個樣子”，因為無論是改革開放也好，搞活經濟也好，建設有巾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也好，在多少多少年進入小康也好，人均收人達到幾位幾位數字也好，憑的全是一個字：“幹”。天上絕不會掉餡餅，也小會刮金風卜銀雨送來豪華小轎車，光憑空口白牙、坐而論道，發牢騷、罵大街，自己不做指望別人，大事做不來小事叉不做，乃至偷奸耍滑、投機取巧、爾虞我詐、強取豪奪，不想付出血汗而隻想坐享其成，怎麼可能指望這世界對你微笑呢？
話說回來，也許我對上海太是一廂情願了，因為到底隻有三天，到底隻是匆匆一瞥．到底也還遇到過不愉快的事。比如最後離開前，我在“一百”買了一件風衣，席該找還我l2元人民幣，營業員把兩枚硬幣包在10元的紙幣裏，塞在我手裏，等我回到賓館裏才看見，那兩枚硬幣當中，有一枚是一個5分錢鋼鋪。但我寧願相信這是弄錯了，這是白璧微瑕，這是大發展當中的小小失誤——古之君子，孰能無過呢？
再見了，太上海，慶賀你的依然，祝你新的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