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20年十月,漢獻帝被迫告祭祖廟,宣布退位,並將璽綬詔冊奉於曹丕,從此曹丕稱帝,改國號為魏,建元“黃初”,定都洛陽。徹底終止了漢朝十二帝,一百九十五的曆史。
漢朝崩潰後,國家長期陷入動蕩不安的狀態,世紀亂離,民生多艱。在殘酷的時勢下,名士逃避時事,不敢再光明正大的討論時政,隻有靠清談來發泄自己心中的憤懣與悲痛。
公元246年,蘇門山月朗星稀,腳邊白中帶紫的芝蘭散發的濃鬱的香氣在半空之中靜靜流淌。一位身披單薄灰色直裾禪衣的老者鬆散著白絲清晰可見的發孤身站在屋前的空地上,仰頭望著明朗的皎月,仰起的脖頸流露出的情緒是不舍。
“雖是早夏,但夜裏的涼意還是有些重啊。”
身上被人加上了一件較厚的灰袍,按住衣服,孫登並不意外地轉過頭去看來人。女子身著單薄月白色曲裾深衣,一如綢墨發柔順散於身後,嘴角恰到好處地揚起一彎,恬靜的笑容,一雙水潤的眸子淡然無波,昭顯著主人的無欲無求。
孫登覺得有些恍惚,麵前的人看著她成長已有十六載了,隻是為何近來越發的不習慣了呢?
以前的,以前的孫泠兮好像不是這樣的模樣。
天資聰穎,卻總是耐不住性子,教她琴棋書畫,學得很快但總是學到一半就跑出去玩耍,到最後琴不精,棋不善,書不成,畫不好。性子又活潑,山中總能聽到她朗朗笑聲,像泉水的泠泠聲。見到生人,躲在密隱的樹上,裝狼作虎,嚇得尋他的人落荒而逃,自己躺在樹上笑到肚子疼痛,那時的孫泠兮,靈動如山林精怪。
是什麼時候變為了現在的溫婉性子呢?是什麼時候見到生人時故作知禮,呆板失靈。是不是三年前無意中看到記事知曉自己被收養的時候呢?是不是害怕被再次拋棄,所以變了性格,凡事皆以他為先呢?
“意遙,你這麼好,怎麼會有人舍得拋棄你呢?”孫登右手撫上泠兮的麵頰,似像輕聲歎道又像是特意強調給泠兮的。
“意遙,明日辰時前你就下山去吧。”
身邊的風聲,蟲鳴聲好像在一瞬間都消失了,聽不見任何聲響,泠兮怔忪地看著孫登,今晚的月色淸淩如水,周邊連一絲白茫的霧氣都沒有,可是為什麼眼前之人站得這麼近,視線卻越發的模糊呢?
孫登抬手為泠兮整理額前被風吹亂的碎發,低聲叮囑道:“下山之後,勿要輕信他人,你懼怕雷電,若是遇到雷電之夜早早睡下就好了。”屈指拭去泠兮眼角的淚滴,溫言安慰道:“哭什麼啊,不過是下山罷了,一切都會過去的,若是??????無事,一切都會好的。”嘴唇蠕動,還是咽下了那句“若是受不住,回來便是,我一直都會在的。”
孫登伸手抱住了一直無聲哭泣不止的泠兮,右手輕柔地沿著秀發拍下,這樣的動作充滿了溫暖的關懷,很快的泠兮的情緒就有了好轉。泠兮吸吸鼻子,帶著難掩的哭腔問道:“我可能回來?”
“當然了,這裏永遠都會是孫泠兮之家。”隻是,那時候,意遙,叟願你是真的回來了。
第二日清晨,天際還掛著一輪淺淺月影,若隱若現,視線所到之處還是黑壓壓的一片,平日裏的綠得醉人的樹蔭,還有隱身從中不停歡叫的小小蟲物都使這份靜謐增添了一份陰深。泠兮早早就起身了,穿上最愛的藕色袿衣,長衣飄帶,襯得泠兮更加仙靈,一向披散的長發被柔順梳順以白絲帶紮於身後。素來粉黛不施的麵頰平生第一次畫上了胭脂。泠兮的房與孫登的房處於對麵,泠兮特地將房門大打開,整理衣物時,雙眼更是控製不住時不時向緊閉的房門瞟去,就連踏出大門之後還是忍不住回頭死死盯著那扇不會開的房門。說不清在期待什麼,明明自己比誰都要清楚,那扇房門在自己離去之前是不會開的,可是??????可是?????“啾!”林子裏響起了第一聲鳥鳴,東方的天際已亮起了魚肚白。泠兮渾身一震,辰時快到了。泠兮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看著那扇門似乎下定了決心,用力地咬住下唇,強忍住滿眶的淚水,身旁的雙手握緊了拳頭,用盡全身的力氣逼著自己轉身離去。
叟每日辰時都要起來彈琴的,叟說過要自己在辰時離開,不可以不聽話,不可以在最後一日還要叟為難。孫泠兮,你明白嗎?
辰時,隨著“吱呀。”的一聲,那扇房門終於打開了,孫登抱著隻有一弦的琴出現在門口,徑直來到自己平日裏彈琴的樹下坐下,心不在焉亂彈了幾下,望著下山的方向,終於俯身琴上忍不住地失聲痛哭。